苏小萌再看向殷时修……
他冲她微微浅笑，轻轻点头。
小萌深吸口气，别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继续把煌太子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伸手探了探小家伙后背的汗。
殷时修视线落回白正祥身上，
“白先生，如何？”
白正祥点头，“我的外甥女，任何时候遇上困难，我都会帮。”
年过五十的男人，虽说过了风华正茂的时候，可白老爷子的基因好，几个孩子，虽说性格上各有千秋，可外貌上都是一派正气，仪表堂堂的样子。
老沉的眼在空气中与白思弦交汇……
白思弦看着兄长，蓦地红了眼睛，别开眼，淡言，
“只希望大哥说到做到。”
“大哥以人格担保。再不会伤小妹一分一毫……”
白思弦忙转过身，面对着苏成济，两滴眼泪滴落。
一声小妹，二十年前的恩怨纠葛重现于眼前，那时白思弦经历的艰难困苦，苏成济明明白白。
他无声握住妻子的手。
气氛有些沉重，苏成济忙笑道，
“大哥，你看这些年，我把思弦养的多好啊！哈哈！”
白正祥看着苏成济这笑哈哈的样子，眉眼一弯，不禁笑了出来，谁知不笑还好，这一笑，眼泪竟也跟着掉了下来！
“哦哟，大哥，你个大老爷们的，哭个什么劲儿啊！我在这头笑，你搞得我很尴尬啊！”
苏成济忙道。
白正祥忙抹掉眼泪，瞥了苏成济一眼，
“你皮这么厚，还怕尴尬么？”
“大哥，不带你这么损人的啊。”
白正祥笑了一下，一时间……积压在心中的那根芒刺，突然就融化掉了。
他没想到殷时修会这么直接。
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简单的就开口帮自己。
更没有想到白思弦愿意退这一步……
白丰茂把拨浪鼓给小双儿自己玩，径自上楼，说是拿东西。
楼下坐着的人也都没在意。
“既然大舅都答应了，那么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您看，挑个什么时间好？把合同订下来？”
“我当然是觉得越早越好，不过这过年期间，会不会太麻烦你？”
“我们做生意的，还分过年不过年？”
殷时修打趣道。
白正祥想想也是，不由冲殷时修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年轻人啊，和我们这些老油条到底是不一样。”
“大舅这话可就有点妄自菲薄了，我原本觉得新能源汽车业怎么都应该是由年轻人去挖掘，却没想到大舅年纪放在这，却仍旧不忘跟着时代走，坚持创新。”
殷时修这话如果放在公众场合，听来就是一通场面话，可这是在家，又是私底下……
白正祥知道殷时修没有必要说这种场面话来讨好自己。
“都说咱中国是制造大国，可制造业再怎么厉害，和他国以创新立业缺是差了不止一个等级。”
白正祥叹了口气。
殷时修点头。
这之后，就是两个商人就着如今的金融市场，以及国内外经济政治局势的长篇大论。
你来我往……
大概殷时修和白正祥都没想到，他们竟能聊得如此投机。
苏小萌看了眼此时此刻的殷时修，眼里闪着丝丝认真……
殷时修偶尔有空的时候，也会和她说些公司里的事情，包括经营管理，市场推广，广告策划等等……
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也不管她能听懂多少。
整天耳濡目染的，眼下殷时修和白正祥说的话，她也能听懂些许，不至于像从前，一听到经济政治，便头晕脑胀。
白思弦到厨房，和佣人一块儿又弄了些点心，配了些茶水。
苏成济对金融不感兴趣，但男人嘛，对于国家的政治政策，多少都会有点自己的想法主张。
于是乎，三个大男人凑一块儿，话匣子简直就关不上。
苏小萌待不住了。
煌太子一直很惦记太外公家里的大鱼缸，一下沙发，就朝着二楼，一阶一阶的往上爬。
双双一见哥哥动了，立马甩着小粗腿跟上。
苏小萌和白思弦就跟在后头看着。
上了二楼，煌太子仰着头四处瞄了几眼，似是寻着记忆在找……
看到了大鱼缸，立刻便小跑过去。
“煌煌，慢点儿！”
煌太子走路小跑看起来都特别的不稳，但小萌就愣是没见他摔几回。
反倒是双双，看着一步一步走的怪稳，时不时就摔个“狗吃屎”。
煌太子趴在鱼缸前，大眼睛就跟着里面漂亮的金鱼动来动去。
“好好看……”
煌太子顶着一口乳牙，口齿不清的说了句。
双双欣赏不来，只会搞怪，跑到鱼缸的对面，小脸贴在鱼缸上，做着怪相！
煌太子立马一脸嫌弃，
“不好看……”
双双还得意的很咧，继续贴着玻璃，嘟着嘴，一会儿看看哥哥，一会儿看看妈妈和外婆。
苏小萌看向白思弦，很是担忧，
“妈，你说双双这丫头要是长大后，还是这副德行，该怎么办啊？”
白思弦很是豁然，看了眼苏小萌，而后笑道，
“你看你自个儿，现在不是也过的好好的么？”
“……”
苏小萌现在已经开始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白思弦亲生的了……
白思弦看向她尚且平坦的小腹，问了句，
“这胎，想要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苏小萌想了想，看了眼煌煌，又看一眼双双，立马道，
“如果女孩儿性格和双儿一样的话，那我还是希望要个男孩儿吧。”
“哈哈！”
白思弦笑道。
“你笑什么啊？”
白思弦清了清嗓子，而后道，
“以前你爸和我也想过生个二胎什么的，但是又怕再生个像你这么……唔，活泼的，所以就打消了念头。”
“妈妈！我就那么——”
“你看，你不是也嫌弃双双了嘛？”
“那能一样嘛！”
“你小时候可比双双闹腾多了，最要命的是，你还特别爱哭，不记得了？要不是有你任阿姨和……”
话至此，白思弦顿了一下，看向苏小萌。
她眼波平静，瞳中是摇曳着彩色鳞片的鱼尾……
“是啊，那时候我最喜欢任阿姨任叔叔还有……任懿轩。”
这个名字，已经太久没有提起。
如今提起，没了心痛，只觉……遗憾。
“还好，双双不爱哭，不然，我真是要被她烦死了！”
苏小萌愤愤道。
“噜噜噜噜……”
双双不知何时走到苏小萌脚边，仰着头，小嘴嘟着，往外吐着口水……
“诶哟，你好恶心哦……”
“噜噜噜噜……”
“别吐了。”
“噜噜噜噜……”
“……”
敢情这小丫头是在学金鱼吐泡泡？
白丰茂在书房里待了近一个小时，这才出来。
一出来，便见小萌和白思弦带着俩小的杵鱼缸这。
“爸。你去拿什么，拿了这么长时间？”
白思弦疑惑。
白丰茂打了个哈欠，看出有些乏了，招手让白思弦到自个儿跟前，
“这事儿，本来是该征求你同意的，但……我想你应该也不会反对。”
“……”
“这宜静山庄将来一定会留给你，这点毋庸置疑，谁也撼动不了。”
“爸！”
“除了宜静山庄外，北京市郊还有一处别苑，我写的是你的名字……”
“……”
“你大哥现在遇到困难，他要的钱不少，也不能全靠时修，让殷家人知道，我这面子上也挂不住啊。”
白丰茂叹了口气，
“那处别苑就给你大哥拿去抵押，解决这燃眉之急，你看……成么？”
“爸，这些都是你的，你自己决定就好。”
白思弦心里实在难受。
父亲将自己拉扯到成年，而后自己为了爱情，离开父亲，二十多年不曾尽孝。
她没能为父亲做些什么，父亲却一再为她考虑……
“就知道你心眼儿好，我本来是不想帮你大哥的，你看我都这一把年纪了，出了问题，还来找我……可你女婿都开口帮忙，我什么都不做……也说不过去，是不是？”
白思弦摇头，
“您本就到了该享福的年纪，不该再操心这些。”
“是吧，爸也觉得，走，下去数落数落你大哥！”
白丰茂拉着白思弦的手，笑呵呵的下楼。
白思弦心下五味杂陈，又酸又甜。
想她，有这样的父亲，又苏成济那样的丈夫，小萌这样的女儿，殷时修那样的女婿……
也算是够运气了。
————
殷时修和苏小萌一家在九灵山上待到了初五才下的山。
下山后，殷时修就着手安排新能源汽车项目的合作项目。
殷氏集团参与投资的项目领域虽广，但汽车业却是第一次涉足。
公司内部也需要做人事方面的调整，创建一个团队来跟进这个项目。
此外，苏小萌便开始调整状态，以应对巴斯的面试。
巴斯的面试大致分为四个部分：
introduction（自我介绍），presentation（陈述演讲），sight translation（现场视译）以及questions（面试官提问）。
小萌能自己控制的只有自我介绍和阐述演讲，可偏偏占分比例大的应该是后两项。
殷时修最近是很忙，小萌也知道，但她还是紧抓着殷时修做presentation的练习。
“都说了五六遍了，口不干啊？”
殷时修靠床头，看着盘腿坐在自己面前，一脸认真背完准备好的稿子后，似是还要再来一遍的苏小萌。
“不熟啊，总是到一个点，就疙瘩……快被自己蠢死了！”
苏小萌愤愤捶打着床面。
“明天再背，急不来的。”
“后天就要面试了，我能不急么？”
苏小萌拿起床头的水，大饮一口，深吸口气，
“再来一遍，你听认真点儿，我告诉你，我要是面试的时候出了什么洋相，就全怪你。”
“老婆啊，你不能这么不讲理啊。”
“你听不听？”
“……听。”
除了presentation的练习外，视译也没少做练习，只是结果都不是很理想。
中翻英倒是还成，英翻中，总是不尽人意。
于是到了面试的当天，小萌还是惴惴不安的。
殷时修看着她，就想不太明白，问道，
“都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对自己有点信心，行不？”
苏小萌坐车上，瞥了他一眼，没理，只是嘀咕了句，
“你怎么能懂一个学渣突然要变成学霸的忐忑不安……”
嘀咕完，便闭上眼，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就怕到了面试场上，使不出洪荒之力。
殷时修知道她紧张，也就没再打扰她，车子停在北大的停车场。
面试在北大的视译室里举行。
据说过了笔试的一共有八十个人，而这次面试只有一半人能过。
下车的时候，殷时修给她拎包，作势要陪她一块儿，苏小萌抢过自己的包，忙伸手在两人间划了一道线，
“停，殷先生，您老可以退下了。”
“……”
殷时修扬眉，“你不是紧张么？不要我陪你？”
“你在我边上，我会更紧张好么！”
苏小萌忙道。
殷时修摸摸鼻子，“你确定？”
“我一百个确定！公司最近不是很忙么，你赶紧回去忙吧，待会儿结束了，我打车回家。”
苏小萌说着还双手并用的赶他走。
殷时修只觉得做丈夫的被老婆这么嫌弃，这脸上实在有点挂不住。
“好了啦，快走快走。”
殷时修看着她，轻叹口气，上前拉住她的手搂过腰，
“放轻松点儿，别太紧张，面试官的情况都公开的，你最担心的那个有印度口音的面试官不是不参加么？”
“……”
“你已经准备的很好了，正常发挥就好了。”
“恩。”
“我就在校园里逛逛，结束了给我电话。”
“……恩。”
“那……去吧。”
殷时修松开她，苏小萌这急躁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她看着殷时修，阳光就在他头顶，那暖意渗透进他的眼底，给了她力量和自信。
转身，昂首挺胸！大步往前迈！要勇敢，要自信，把面试官都当石头！恩！
想想看，衣服穿得够整齐，头发也扎的干净，笔带了，身份证带了，面试通知书……面试通知书……带了没？
殷时修这前一秒还看着苏小萌自信满满的往前走，后一秒，只见某人像风一样毫无形象的跑了回来！
弯腰喘气，上气不接下气道，
“面，面试通知书！落，落座位上了！”
“……”
殷时修开了车门，面试通知书果然落车上了……
拿出来递给她，苏小萌接过转身便往教学楼跑去，毛毛躁躁的样子。
殷时修轻笑，似乎这才更像苏小萌。
有点毛躁，不那么让人放心，却……又总能出人意料。
殷时修看了眼手表，环顾了一下北大校园，正准备四处转转，结果一转身便遇上了……唔……熟人。
“Arthur！”
迎面向殷时修走来的是个和殷时修差不多高的英国男人。
高鼻梁，蓝眼睛，白皮肤……
身材挺拔健硕，长及腿弯的灰色大衣，衬出他的贵族气质。
“Eric……”
男人全名叫Eric Windsor，是个土生土长的……伦敦人。
两人在高中时便认识，后又考上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
后又一起创业……
但是关系是怎么崩的呢……
唔，殷时修想了想，好像是从他抢了Eric的女朋友后吧……
不过，后来貌似又给他抢回去了吧？
那时候还太年轻，经年过去，实在是记不清了。
不过……他倒是没忘记，Eric这个人还挺小心眼的，伦敦人的固执和死板，他是毫不客气的继承下来了。
算了一下，这十来年间，也就见过两三次吧。
虽说比尔是Eric的叔叔，但殷氏和比尔公司谈项目期间，他倒是从未出现过。
“好巧哦！你看着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
Eric的语言天赋极高，精通中英法三种语言，能说的，却有七八种。
此刻说着中文，听着一点儿都不别扭，没有外国人说中文那种卷不了舌头的别扭感。
“你倒是看着老了不少。”
殷时修轻笑，伸出手，两人交握。
“哈哈，你这张嘴，还是说不出一句好话！”
“你来北大做什么？”
殷时修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Arthur，你老婆来参加面试，你都没把面试官打听清楚么？”
“……”
果然是不好的预感……
“巴斯在中国招生的项目是我在做，我来中国办点事，正好一个面试官缺席，我就来顶一下。”
“……”
“你干嘛不说话啊？”
“感觉没话好说了。”
“你还不赶紧巴结巴结我，你老婆不也是来面试的学生么？”
殷时修轻笑，
“她实力摆在那儿，不需要我走后门。”
“哦？你这么自信啊。”
Eric摸摸下巴，笑道，
“那我这次是真的没白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能把你给收入石榴裙下。”
“石榴裙……”
“对啊，石榴裙，怎样，Arthur，我的中文是不是越来越地道了？”
“你是不是快迟到了？”
殷时修给他看了眼手表。
“哦，还真是，不过……不急，苏小萌同学好像排在四十多号吧？”
“Eric。”
“恩？”
“公正点，别为难她。”
殷时修叹了口气。
Eric拍拍他的肩膀，
“放心，你老婆，我当然不会为难了。”
“……”
看着Eric走远的身影，殷时修靠在车子上……
这下……尴尬了。
所以说，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太自大，那时候年轻气盛，一门心思就往前冲。
得罪人也是常有的事。
现在好了，来报应了。
其实苏小萌就算是没能通过面试，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该尽的努力已经都尽了。
但这丫头最近太拼，用那丫头自己的话来说……
刚从一个学渣变身成一个学霸……
这要是让她知道，她没能通过面试，是因为他和面试官有私仇……
殷时修想着就头皮发麻。
但现在，他就算有心，也没力去解决。
怎么就能是Eric呢？
————
苏小萌签到后就去了候考室。
一共有三间候考室，按照考试号码有对应的座位。
小萌在第二间教室，这刚踏进教室，迎面扑来一股浓浓的……学霸味儿。
谁手里不是捧着一沓资料，临考了还在那翻着背着。
苏小萌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包……
显然，这丫压根就没带复习资料，只有一份Presentation的稿子。
这就很尴尬了……
小萌被这氛围弄的紧张了起来，找位置坐下。
坐在自己右边的是个斯斯文文，但是镜片却很厚的男生，看起来比她要大两岁。
那男生看了她一眼，小萌正要打招呼，对方又移开了视线，继续翻着他的复习资料。
苏小萌只能深吸口气，仰头看着天花板，而后缓缓吐出……
要冷静，要沉着……
“嘿！”
就在小萌想要进入冥想状态，突地，左边一个女孩子，在苏小萌耳边叫了一声。
吓了苏小萌一跳。
睁眼，是个皮肤偏黑，但是很瘦的女孩子，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H……HEI。”
“你是不是很紧张啊？”
“……唔，还，还好。”
“别骗人了，说话都打哆嗦了。”
“……”
苏小萌叹口气，原本是挺紧张的，但也不知怎么的，坐定在这个位置上后，心突然就定了。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
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该学的也都没落下，要是真过不了，只能说自己的水准不够。
明年再来就是。
“我叫秦回。你叫我小回就好了。”
“你好，我叫苏小萌。”
秦回眼睛一亮，“你就是苏小萌啊！”
“你，你认识我啊？”
苏小萌眨眨眼，有点儿回不过神。
秦回忙道，“你是在巴斯考的试对不对啊？”
“……唔，恩。”
秦回压低声音，“我爸是外院的院长，所以知道点小道消息，说有一个考生直接在巴斯考的试，还通过了。”
“外，外院的院长？”
“就是北大外国语学院嘛。”
哇……
苏小萌第一反应就是，这小丫头的英语一定很了不得，有个北大外院院长爸爸。
“当时拿到二轮面试名单时，我偷瞄了一眼，而且你的名字又这么好记，一下子就记住了。”
秦回嘻嘻道。
“别紧张，我爸说，面试官人都很好的，不要觉得他们有多严肃。简你知道吧？”
“……唔，恩。”
其中一个面试官。
“和她打过交道的，都亲切的叫她简姨，人特别温柔。”
“哦，是嘛……”
“还有路易斯叔叔，是个逗比哦。”
“……”
苏小萌眨眨眼，是这样嘛……
“反正你不要紧张啦！安心等着就好了！你笔试成绩也不错的吧好像？一定能过的。嘻嘻！”
“小，小回……”
“恩？”
秦回扬眉。
“你的手……能不抖了么？我本来真的不紧张的……你这么一直抖，搞得我也要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