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丁点怀疑的时间。
没有。
他几乎立刻马上就判定。
那是他的儿子。
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照片里，小时候的自己。
而且，血缘就是那么奇妙的东西。
心有灵犀。
还有，那个消失不见的人。
让他胸膛里，空了三年多，快要四年的人。
她还是那么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
未施粉黛，怡然娇美。
她穿着休闲装，抱着一个可爱到无法形容的肉团子。
他看见肉团子在她怀里挣扎，好像要下地。
她弯身将肉团子放在地上。
肉团子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住脚步。
过来。
他听见自己的心，在说话。
可是肉团子蹙起细细的眉头，好像在思考什么。
他很着急。
“周总裁？周总裁？”
经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周燕辰一副傻了的样子？
“闭嘴！”低吼一声，周燕辰凤眸一厉，转头瞪向经理。
经理吓了一跳，噤声。
而也是这样，萌包子赶紧躲回匡雪来身边，抱住她的大腿。
“妈咪，妈咪。”
匡雪来低头看了萌包子一眼，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她喉咙很干。
就是站在这里，都能清楚听见自己混乱的心跳声。
心脏真的要整个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她捂住心口。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一步，两步，三步。
周燕辰动了。
那个男人。
俊若神祗，恍若天人。
凤眸潋滟，倾世绝美。
一身黑色西装，里面是纯白色没有花纹的衬衫。
经理不敢上前，只能看着周燕辰走向那一对母子。
认识的？
他猜测。
站定。
凤眸从匡雪来苍白如纸的脸上划过，而后又落在她身边，那个小小的肉团子身上。
颤抖的修长手指伸出。
他想要摸一摸萌包子看上去就知道，必定柔软的头发。
可是在距离那头发还是几厘米的时候，被一只手狠狠的挡开。
“别碰他！”
尖利的女声骤然。
周燕辰手臂一僵，缓缓看向她。
匡雪来紧紧咬着嘴唇，眸子里都是惧色。
是谁让她这么恐惧？
难道是自己？
深吸一口气，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徐徐出声，男声低沉柔和，如音色俱佳的大提琴，悠扬悦耳。
“回来了。”
他一句淡淡的回来了。
就好像，她不过是进行了一场简短的旅行。
三年多，一千多个日夜。
在这一句回来了面前，溃不成军。
周燕辰凝着她。
只有自己知道，他体内汹涌的热烈。
这么久，他无数次幻想过，和她重逢的情景。
只有这一种，万万没想到。
更加没想到，她会有他们的孩子。
“妈咪。”
匡雪来的样子吓到了萌包子。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这时候红着眼睛，要哭不哭，甚是可怜。
匡雪来咬牙，弯身抱起他，并且退后数步。
“你什么意思？”周燕辰终于忍无可忍。
她退，他进。
“你要走？”
匡雪来抿着嘴唇，冷声道：“我走不走，与你无关！”
“匡雪来！”低吼念着她的名。
痛彻心扉。
双拳在身侧握紧，再握紧，又松开。
他闭了闭眼睛，“你再说一次。”
匡雪来没有再说。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
明明话就在嘴边，可是就是说不出来。
这是什么重逢？
两个人都不说话，也都不动，就这么相对站着。
果然狗血的都是电视剧。
“你，我们谈谈？”周燕辰终于又开口。
那语气，不是一般的低三下四。
匡雪来现在脑子乱七八糟的，她可没有想到再次见面是这样。
或许她应该手里挽着俊男，怀里抱着萌宝，趾高气昂的在他面前走过。
看看，三年不见，我家庭美满。
而不是，让他一眼就发现萌包子身份，掌握谈话的主动权。
“不谈，没空，我很忙。”
她说。
然后，又是对峙。
百货大楼经理在一边，冷汗都流下来了。
干什么啊这是？
半路杀出程咬金。
他这个汇报还要不要做了？
正在这时，肩膀猛地被人用力拍了一下。
“啊！”
“干什么呢？”
去过洗手间的付明锐回来，皱眉看着经理，“总裁呢？”
“呃。”经理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慢慢抬起手，给付明锐指。
“总裁在那儿。”
顺着经理所指看去，付明锐惊讶的瞪大眼睛。
我去！
那不是匡雪来！
天哪！回来了？！
快步奔过来，付明锐又是一个紧急刹车。
看清了匡雪来怀里的小肉团子，他傻了。
这一看，就是周燕辰的儿子啊。
和他不是一般的像。
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个。”挠挠头，付明锐出声，打破沉静。
“匡子，你回来了啊。”
匡雪来看向他，不说话。
“那个什么。”付明锐抬手捏住周燕辰的肩膀，“这是，”
一顿，他贴近周燕辰的耳，“什么情况啊？”
久别重逢，不是应该激动的来个拥抱啊，热吻啊，互诉衷肠吗？
这两个电线杆子，怎么回事？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周燕辰说。
匡雪来立刻说：“不用了，不麻烦你了。”
“匡雪来！”
“怎么着！”
“哎呀！”
看不下去了，付明锐箭步一迈，站在两人中间。
左看看，右看看。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吃枪药了？火药味这么重？”
看向匡雪来，付明锐低声说：“匡子，你失踪这么久，燕辰都快要担心死了，他每一天都不好过！”
看向周燕辰，付明锐抬手捶了他肩膀一下，“你好好说话！站在你面前是你朝思暮想的匡子！还有你儿子！人家给你生了儿子，你……”
“这不是他儿子！”匡雪来打断付明锐的话。
周燕辰凤眸倏然一冷，沉沉似冰。
付明锐尴尬的抓了抓头发，“匡子，咱们生气可以，但是呢，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啊。是吧，你看，这肉团子不管是眉毛眼睛鼻子嘴，哪里都和燕辰一毛一样，你还说不是？”
“就不是！”匡雪来咬唇，别开头。
得了。
付明锐摊摊手，没辙了。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自命，更加没有断家务事的本事。
这个时候，还是撤退比较好。
想着，付明锐悄然退到一边。
周燕辰前进一步，匡雪来就抱着萌包子后退一步。
他进，她就退。
这是什么好玩的游戏啊？
付明锐耸耸肩，转身不去看他们。
眼不见，心不烦。
唉。
冷静。
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周燕辰唇角抿直，成了一条直线。
“你现在住哪儿？”
“要你管！”匡雪来又呛声。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妈咪，电话！”萌包子叫道。
匡雪来单手抱着萌包子，另一手费力的掏手机。
萌包子说：“妈妈，放我下来吧。”
匡雪来只好将他放在地上，但是一拢，把他拢到身后。
萌包子躲在匡雪来腿后面，却好奇的探出头来打量周燕辰。
周燕辰心脏一颤，蹲下身来。
慢慢伸出手掌。
温热的大手就在眼前。
萌包子眨巴眨巴小凤眸，歪头嘟起嘴巴。
周燕辰只觉得眼眶湿润了。
大掌动了动。
萌包子行动了。
付明锐也转身看过来。
被面前的情景惊到。
他完完全全看得出，周燕辰的小心翼翼。
匡雪来讲电话，没有注意到的空档。
萌包子伸出短粗的手，悬空在周燕辰的大掌上。
周燕辰几乎屏住了呼吸。
连一边看着的付明锐都紧张极了。
然后……
“啪！”
萌包子用力打了周燕辰手掌一下，快速缩回匡雪来身边。
听到脆响，匡雪来低头，警告的看了萌包子一眼。
萌包子朝周燕辰吐吐舌，一脸得意。
“噗嗤！”
付明锐没忍住，不给面子的笑了。
这就是个腹黑的肉团子啊。
挂掉电话，匡雪来弯身抱起萌包子，“小包，我们走了。”
萌包子趴在匡雪来肩膀上，小凤眸紧紧盯着周燕辰。
一路，他们走远。
周燕辰僵硬的站在原地。
“傻了？追啊！”付明锐恨铁不成钢的狠狠拍了周燕辰一下，“想什么呢！”
周燕辰这才如梦初醒，快步追了上去。
追出百货大楼，他看见匡雪来抱着萌包子往一辆黑色的车子走去。
咬牙，他加快脚步。
车窗降下，一个男人的侧脸显露。
匡雪来打开后座车门，把萌包子放在儿童安全座椅上，系好安全带。
自己要绕过车身上车的时候，就被人紧紧握住了手臂。
“放手。”她蹙眉，用力挣扎。
周燕辰却不放手，也不说话。
一声响动。
车门一开，车里的男人下了车。
一手扶着车门，他看着面前两人。
“什么事？”
周燕辰凤眸扫过来，含着阴霾。
靳席勾唇一笑，开口：“周先生。”
周燕辰不认识他，只是礼貌的点头。
靳席又说：“我是匡雪来的……”
“男朋友！未婚夫！”
匡雪来咬牙说道。
她话落，周燕辰握住她手臂的力道徒然加大。
“咳！”靳席单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说：“周先生别误会，她在骗你，我是她的朋友，工作的上司。”
“我们吵架了。”匡雪来又说，瞪着周燕辰，“他生我的气呢！”
周燕辰漠然。
靳席苦笑：“唔，我喜欢的是男人。周先生，你可以先放手，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小包还在看。”
靳席话落，周燕辰低眸看向车里，就对上萌包子的视线。
一触及，一刺。
他松开了手。
匡雪来快步上了车。
靳席说道：“我是靳席，周先生，下次见。”
上车，启动车子，驶离。
周燕辰望向消失的车尾，吐出一口浑浊的气。
拿出手机，他拨通一个号码。
“帮我查一个人，靳席，查他在凉城住的地方。”
车上。
“靳席，你什么意思！出卖我你！你丫的！”匡雪来猛地一拍靳席后靠背，飙脏。
萌包子缩起脖子，一动不动。
靳席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语气淡漠：“抱歉，我这人不喜欢给别人当挡箭牌，更何况，是在周燕辰面前。他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我没必要跟他树敌。”
匡雪来张张嘴，偃旗息鼓。
过了一会儿，靳席再次开口：“我看他不好惹，你和他最好谈谈。”
“不用你管！”匡雪来烦躁的耙了耙头发，说：“导航，去翠微苑，我要见个朋友。”
翠微苑。
萌包子看着面前的别墅，“妈咪，我们没有给宝宝买礼物。”
匡雪来叹息，低头看他：“下次吧。小包，一会儿你可能会看见很暴力的一幕，千万不要害怕哈。”
“什么意思？妈咪，这里面有坏人吗？”
“唔，不是，唉。”摇摇头，她牵着萌包子过去按门铃。
一声门铃响过，门应声而开。
小腹隆起的陶子出现。
“陶子。”
“……”
无视匡雪来讨好的笑容，陶子劈手过来，利落的揪住匡雪来的耳朵。
匡雪来顾着她的肚子，不敢闪躲。
“该死的！你！”
陶子的话停住，因为她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肚子。
好惊悚！
低头，更惊悚！
“陶子阿姨。”萌包子露出一口小白牙。
陶子傻眼。
沙发上，萌包子小盆友晃荡着两条又短又粗的腿，一口一口，慢条斯理的吃香蕉。
不知道剜了匡雪来多少眼了，陶子吸吸鼻子，竟然要哭。
孕妇就是这样。
匡雪来是过来人，赶紧挪过来，抱住她肩膀。
“这是干什么？你成心要我愧疚死？”
“你死了活该！”陶子哼了声，戳着她的脑袋，“你一消失就是三年多，你是不是要疯！”
匡雪来不好意思的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嘛。”
“你完蛋了，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呵呵，好的。”话落，匡雪来摸摸陶子的肚子，“几个月了？”
陶子说：“五个月了。”
点头，匡雪来又问：“和盛封文结婚了？”
陶子羞涩的说：“嗯。”
“挺好的。”
没有多问，匡雪来想，陶子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愿意接受盛封文，他们就一定有自己的故事了。
“你，你见到周燕辰了吗？”
陶子犹豫着，还是问出口。
匡雪来摸着她肚子的手一顿，漫不经心的说：“哦，见过了，刚才在见你之前。”
“见我之前？”
“嗯。本来想去百货商场给宝宝买个礼物，遇上了。”
这么轻描淡写的说遇上了。
陶子一怔，有些摸不准匡雪来的意思。
三年多不见，她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
“晚上留下来吃饭吧？”陶子不舍的匡雪来走。
匡雪来摸摸萌包子，婉拒了。
陶子想，她估计不想看见盛封文，不想看见跟周燕辰有关的人。
那么周燕辰的事，要不要跟她说？
还是等周燕辰自己跟她说？
晚上盛封文回来，就发现陶子有点不开心。
“怎么了？”搂住她亲了亲，他又低头亲了亲陶子的肚子，“不高兴？”
陶子看着他，一字一顿：“匡子回来了。”
“匡雪来？”盛封文讶然。
“燕辰知道吗？”
“匡子说，在百货大楼遇上周燕辰了。”
盛封文一笑，“你在不高兴什么？”
陶子摇摇头，靠着他，“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胸口闷闷的。阿文，你说匡子和周燕辰，他们能和好吗？”
“这个嘛，要看他们自己了。”
“匡子还给周燕辰生了孩子，男孩。”
“！”握住陶子的肩膀，盛封文努力消化这个消息。
“你的意思，匡雪来走的时候，怀孕了？”
“嗯。”
“天！”
“周燕辰现在情况有点复杂，他和匡子，哎呀，烦死了！”
“行了，你烦什么。”盛封文好笑的吻了一下陶子的鼻尖，“听我说，每份爱情，都有他们自己的样子，我们不能干预，让他们自己来吧。”
“唉。”
“还叹气？”
“不叹了。”
……
香喷喷的洗了个澡，匡雪来抱着萌包子出来。
他像一只刚刚洗过澡的小狗狗，热气腾腾的坐在大浴巾中间。
扯过被子裹住他，匡雪来没忍住，吻了吻他的小脸。
奶香奶香的，十分好闻。
“妈咪，今天我们看见的那个人，他是不是……”
“小包。”
匡雪来眼神乱躲开，轻声打断萌包子的话，“妈咪问你，你喜不喜欢我们住的地方？”
萌包子想了一下，“喜欢。”
“那我们在这里待一阵子，还回去，好不好？”
萌包子不说话了。
匡雪来也不急，静静等着。
过了好久，萌包子主动搂住她的脖颈，“好，听妈咪的。”
“嗯。”鼻子酸涩，匡雪来紧紧抱住他，“明天妈咪要去见另一个朋友，你乖乖跟小爸在一起，好不好？”
“好。”
“小包，你要乖，不要让妈妈担心。”
“好，我乖。”
只是……
才保证要乖的萌包子，此刻就站在周氏门前。
元一低头看了看他，蹲下身，“小包，你确定？”
萌包子点头。
元一叹息，烦躁的说：“你妈妈知道，一定会打死我！”
“不会的，大爸会护着你。”萌包子拍拍元一的肩膀安慰，“谢谢小爸。”
“唉。”元一摇头，牵着萌包子走进周氏。
前台。
元一跟前台小姐磨了半天，又是卖萌，又是电眼，好不容易把人家迷惑，给他转达了一个口信。
彼时，周燕辰正在总裁办，开一个很重要的远程会议。
“铃……”
手边的电话响起，他剑眉一敛，沉声对对方说：“不好意思，请稍等。”
接起电话，男声凛冽：“什么事！”
“呃，总裁，这里是前台，有个叫，叫小包的孩子找您，您……”
“砰！”
电话从掌心滑落。
周燕辰猛地站起身。
左右看了看，他转动了一下大班椅，脚步踟蹰了一下，扶住额头。
视频会议里，对方疑惑：“周总裁？周总裁？”
周燕辰看了眼屏幕，一把将笔电合上。
看向总裁办的大门，他大步冲过去。
外套也没穿，直接就穿着白衬衫奔下楼。
从电梯里出来，他快步到了前台。
一拍台子，瞪着前台小姐，“人呢！”
前台小姐抖了抖，颤抖着伸手指向他身后的休息区。
周燕辰转身，就看见了萌包子。
在他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看上去年纪不大。
步子一顿，一顿，他一边深呼吸，一边朝萌包子走过去。
萌包子扭头看见他，从沙发上蹦下来。
元一转头，微怔。
萌包子迈着小短腿，走到周燕辰跟前。
周燕辰蹲下身，和他平视。
这样的尊重，萌包子很满意。
他穿着浅蓝色的上衣，黑色裤子，白色小鞋子，胸前挂着一个蓝色的奶壶。
小凤眸滴溜溜打量周燕辰，萌包子故作大人一般的开口：“你是我爸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