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野话音落下，自然而然的引起一片哗然。
她却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就那么静静站在那里，面上一片坦然。
裁判长老低声骂了句什么，似乎是说她不知好歹不知死活之类的话，周围弟子的视线也开始复杂了。
在他们眼中，这个可怜的丑八怪，分明就是被沈钰激得不知死活，准备玩命儿了。
陈瑶站在那里，听到莫小野说生死战就生死战，她脸上的神色就越发冷厉了。
她来原本就是想看看，传闻中敢挑战沈钰的，究竟是怎么个低贱东西，也是存了来羞辱给沈钰出气的意思，可现在，看到这个丑八怪被沈钰一击，非但没有被吓退，竟然还敢迎上来，她面色就越发不善了。
要知道，无论这次输赢，沈钰就成了一个涨势欺负一个可怜虫的坏蛋。
毕竟，谁都能看出来，这个丑八怪，是被沈钰当中用生死战激得下不来台，才脑袋发热应战的。
而莫小野，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很快就有人去给沈钰传话，而生死战已经应下了，沈钰根本没理由再不出现，只好带着满腔的愤怒来到广场，一看到站在那里的丑八怪，他眼中满是冷意。
不知死活自找羞辱，那好……他就成全这个丑八怪。
眼看着挑战的双方都已经上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全部的视线都集中在广场中央两个人身上。
张显宗从远处走过，看到那边人围得严严实实，拉住一个路过弟子蹙眉开口：“怎么回事？”
那名弟子有些不好意思：“回少掌门的话，那个……沈钰师兄激得那个外门弟子跟他生死战呢，大家都去观战了。”
张显宗眉头蹙起。
这个沈钰，是不是有些太嚣张了，外门弟子再怎么不入流，那也是龙虎山的弟子，他就因为自己的厌恶，想要随便取人性命。
又一想，能被人几句话就激得不知死活不要性命的，也是蠢货一个，死就死了吧。
想到这里，张显宗准备往那边走的步伐又是一顿，继续朝远处走去。
而广场上的两人，已经剑拔弩张。
沈钰看着莫小野，满眼厌恶冷冷开口：“你现在跪下磕头还来得及。”
莫小野露出个小白的神情：“啊？为什么要磕头？”
沈钰顿时面色阴寒下来，冷哼一声：“找死！”
下一瞬，就是蓦然将手中的剑扔到地上，飞身攻了上来。
看到沈钰的动作，莫小野有些诧异。
他弃剑，一来，是因为瞧不起她笔试她，可同时却也说明，他，其实没想在鄙视中取她性命，所谓的生死战，只是他因为不想出席挑战而拿出来吓她的话，也并没有要杀她的意思。
心里的冷厉缓缓沉下去，莫小野的心思忽然有些复杂。
世上，似乎也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在之前，沈钰就像是一个刻薄小气恶毒的男人，想要践踏一个在他眼中低贱不堪被他所厌恶的人。
而在他再三被挑衅后，也依旧只是想践踏她，并没有起杀心……他的戾气，也没那么重。
莫小野心里有些复杂的在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因为沈钰没有下杀手，她原本的杀招也没有使出来，在四周人的视线中，她就是堪堪应对着沈钰的攻势，没有迅速落败，也没有立刻取胜。
可即便如此，周围的人很快都陷入震惊了，包括沈钰自己。
谁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形容可怖的丑八怪，竟然真的有这份本事……别人看不出来，可沈钰自己却明显能感觉出来，眼前的丑八怪，看起来像是应对的很吃力，其实，她根本是游刃有余。
在意识到这沈钰起来是取了个巧，趁他不备将他击败的时候，沈钰早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即便面色惨白，却也没有过于失态。
而四周，所有人都已经愣住了。
别人还没出声，陈瑶就是叫起来：“这不算，你这个无耻的丑八怪，分明是偷袭，这卑鄙的行径，这比试不算！”
“算，为什么不算！”沈钰面色惨白，却是犹自咬牙：“被抓到漏洞也是因为我自己学艺不精，当然要算，我沈钰……输得起！”
下一瞬，他就是抬脚将剑朝莫小野踢过来：“愿赌服输，你动手吧，我不会还手的！”
顿时，周围响起惊呼声。
天啊，他们几乎忘了，这是一场生死战！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莫小野身上，被所有人看着，莫小野自己却是露出个有些不解的眼神，怔怔开口：“什么动手？不是……我已经赢了！”
周围人都是松了口气，然后就听到那个丑八怪有些忐忑的问道：“难道，不算？”
“算，当然算！”陈瑶一改之前的态度连忙出声。
只要不让沈钰丢掉性命，什么都好说，这个丑八怪，以后再对付。
莫小野上前捡起剑，露出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将剑递给沈钰：“那个……沈师兄，承让了，真的很感谢你没有对我下狠手！”
沈钰面色刷的就红了。
他自己当然知道自己下没下狠手，这个丑八怪，这是在众人面前替他留面子呢。
听到莫小野的话，四周才是想起了然的声音，然后又有人开始夸奖沈钰有风度，都忘记了之前是沈钰提出的生死战。
沈钰深深看了眼莫小野，然后就是扭头直接离开……四周的人视线全都集中在莫小野身上，有些回不过神。
外边，金钱豹已经愣住了。
她，就这么进入内门了？
紧接着金钱豹又是开始懊恼。
他还以为这个丑八怪就是个有些手段的狠角儿，压根没想到，人真是有修为的，早知道……向她讨教讨教，说不定，在不惑之年，他还能有机会进入内门！
可说什么都晚了！
莫小野正准备开口，就听到那个裁判长老干咳一声后悠悠开口：“那个，你是叫叶子是吧……你现在有资格进入内门了，不知道，你想拜入哪位长老门下，你要是不认识的话，我可以为你引荐。”
莫小野眼底闪过笑意，回头朝这个长老拱了拱手：“回长老，弟子还不认得几位长老，既然长老您今天在这里，这就是缘分，不知道，长老您愿不愿意手下弟子？”
莫小野话音落下，果然就在那裁判长老眼中看到了狂喜。
“好，好，有缘分，这就是咱们的师徒缘分，来来来，乖徒儿，快跟为师回去，咱们立刻造册登记，走！”
范长老几乎是飞掠过来的，不容分说就催着莫小野赶紧跟他回去。
由不得他不高兴啊，这明显是捡漏了……这个丑家伙不知道龙虎山的底细，自然不知道，他范咸只是个没有名气的小长老，手下就那几个弟子，还是今年前收的榆木疙瘩，也是因此，他根本不受重视，才会被派来当这个闹剧一样的裁判。
可谁知道，就这么让他捡到宝了！
要知道，这可是打败沈钰的家伙啊，这放在龙虎山中，绝对是能排的上号的，等那些无耻的家伙收到消息想要跟他抢徒弟的时候，他早就登记造册，任凭他们怎么不要脸，也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了。
而这一点，正是莫小野看重的地方。
她也知道，在别人眼中，这一场比试完全就是闹剧，能被派来的，自然也是不起眼的长老，越是不起眼，身边的防范就会越松，对她来说，也就越有利。
而关于这场笔试，她很笃定，她已经给沈钰台阶和借口了，沈钰那种性格，绝对不会说实话的。
就在莫小野被范长老宝贝疙瘩一样带回去好生安顿，登记造册的时候，果不其然，沈钰已经被张显宗叫去了。
“输了？”
张显宗眉头微蹙，看来，那个外门弟子，有必要查一查了，有这份本事，没道理没有任何名气，还屈居外门。
沈钰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跟着张玉莹进来的陈瑶就是连忙替他分辨：“少掌门，您搞错了，不是那个丑八怪多厉害，是沈钰，自己最后下不了手，放水了！”
说罢，担心张显宗不相信，她还连忙补充：“所有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那个丑八怪自己都承认了的。”
“哦？”张显宗看向沈钰：“真是这样？”
沈钰心里重重跳着，耳根有些发红，听到张显宗的问话，他抬起头，深呼吸一口，然后就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师兄，我总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好恶，真把人一个小姑娘逼死吧！”
言外之意，就是默然了陈瑶的话：他不是打不赢，只是因为生死战的原因，不想把一个可怜人逼死。
张显宗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是他多虑了。
抬头看着沈钰，张显宗笑着点头：“你也总算是有点气度了，下去吧，别老跟个孩子一样，那样，我也没办法在父亲面前举荐你！”
沈钰连忙点头称是，直到走出张显宗的房门，被外边的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的耳根在发烫。
想到之前对面那张丑陋的，疤痕遍布的面孔上，带着笑意的明亮眼睛，沈钰忽然就是心理微微有些怪异的感觉，然后又是连忙深呼吸一口，将那怪异的感觉驱逐出去。
“师弟，你别担心，就算她进入内门了，我也一定想办法好好教训她给你出气！”
陈瑶的话响起，沈钰顿时蹙眉，忍住心里因为撒谎的不安，抬头看着陈瑶就是微微蹙眉：“师姐，这是我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再说……笔试已经完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你别再找她麻烦了！”
沈钰自己也说不清楚，阻止陈瑶找那个人的麻烦，是因为担心暴露出那个人的真本事，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而陈瑶在听到他的话后，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
她一心认为之前真的是沈钰放水了，现在再听到沈钰竟然维护那个丑八怪，她顿时就是眉头皱起：“怎么，难不成你是看上那个丑八怪了……难怪你之前放水让她进入内门，现在还这么维护她！”
陈瑶越说越生气，柳眉倒立：“沈钰，我没想到，你竟然口味这么重！”
沈钰被陈瑶的话惊得目瞪口呆，然后就是气的满脸通红：“你……你在说什么，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说罢，他直接扭头就走，可是，他气愤涨红脸的模样，落在陈瑶眼中，就成了他被戳中心思，心虚难掩的表现。
看到沈钰直接转身离开，陈瑶面色的神色越来越阴沉。
好一个丑八怪……竟然敢，竟然敢打沈钰的主意。
现在在她心中，已经认定，一定是那个丑八怪不知道怎么勾引了沈钰，然后让沈钰鬼迷心窍帮她进入内门了。
陈瑶眼中，毁了容都是个丑八怪狐狸精的莫小野，已经在范长老的堂下了。
其余的长老得到的消息是，那个外门丑八怪是沈钰善心放进来的，而只有范长老自己知道，自己是捡到宝了，也乐得那些人误解，不会来跟他抢徒弟。
临老了老了，却得了个天资聪颖的宝贝徒弟，范长满身都是老怀安慰的神态，恨不得将自己毕生所倾囊相授，将自己这个丑徒弟教成个绝世高手，可没多久，范长老就发现，这个徒弟天资聪颖绝非一般，在几天时间内，将他那些引以为豪的压箱底本事学完后，范长老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能力有限。
要不然，也不会在龙虎山是个不入流的小长老了。
这下，范长老在最初的兴奋后就开始对这个天才徒弟感觉到有些内疚了，只觉得，要不是自己因为私心，先占了这个徒弟，让她跟了别的有本事的，像是大长老他们，那这个可怜的丑徒弟，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范长老尝试着给莫小野说，要不让她换个师父吧，只要她露一手，一定会成为那些长老们哄抢的徒弟，莫小野则是浑不介意笑着回应，说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把范长老感动的热泪盈眶，对她更是掏心掏肺恨不得当成亲孙女来对待。
“没想到，老了老了，老天爷可怜我范咸，让我咸鱼翻身了……”
范长老美滋滋的想着，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徒弟在一旁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距离萧胖子要被拖出来展览的日子越来越近，可莫小野这些日子利用范长老徒弟的身份便利，明里暗里，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其实想想也知道身体里有孔明扇的萧胖子，差不多算是龙虎山的镇山之宝了，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她找到，很多地方她都能知道，是层层防守的密不透风。
其实不是没想过去找诸葛玉帮忙，可是一想到，她再也不会信任被人，去找他，也只是一种利用，她就不太愿意去了。
因为，每次看到诸葛玉那双纯净至极的眼睛，她就有些做不出来利用他的事情，况且，她也觉得，在龙虎山找萧胖子，无意识虎穴探子，是拿性命冒险的事情，别人也不一定就乐意，即便是愿意，那也不定能做到。
更何况，如果诸葛玉愿意，她反而更加不能讲他也牵扯进来。
因为她而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这些日子，不是没想过秦枭，可没想一次，她内心让自己强大起来的意念就更坚定。
她以前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独立坚强了，可归根结底，她才意识到，内心深处，她一直都是依赖秦枭的。
而现在，再也不会……她再不会依赖或者期待他做什么，甚至任何人。
在经历了那些之后，她终于意识到，归根结底，能真正依靠的，只有自己……只不过这个教训得来的代价，太大了！
正在走神，旁边一个师兄走过来笑眯眯将手中一沓衣服递过来。
“师妹，师父让你把这个送到锦园去！”
莫小野接过那人手中的衣服，面上继续扮演着乖巧师妹的神态，然后就是按着衣服朝锦园方向走去，心里还有些奇怪。
锦园，是龙虎山一座独立的院子，范长老不是说过，这些日子，那边被列为禁地了么，怎么忽然又要去送衣服。
看到衣服上面放着能进入锦园的令牌，再度回头看了眼那个弟子离开的方向，眼底闪过异色，莫小野悠悠勾唇。
不管是谁，无论他想干嘛，这都是一个她进入锦园的机会……禁地，藏匿重要东西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以她现在的能力，逃脱，应该不是问题，而这个令牌，刚好是她的契机。
只是不知道，背后，是谁又看她不顺眼了。
想到这里，很简单。
这些日子，范长老把她当宝贝疙瘩，要不是她的脸实在没法入眼，范长老都想给她在龙虎山找个家世好，人品好的女婿了。
而他，又怎么可能让她去做这种跑腿的事情，自从她到了这里，就从来没有发生过。
假装若无其事，莫小野拖着手中的衣服朝锦园的方向走去，身后，一处山石后边，缩在那里的影子看她没有怀疑，然后就是连忙离开回去复命。
自从败给那个外门的丑八怪，沈钰这些日子练功是愈发勤奋了，而且隐隐没有了以前的浮躁，身上竟是果真出现了几分叫做气度的东西。
他练完功，正往回走，就看到陈瑶在那里和一名男弟子在偷偷摸摸说话，而那名男弟子，他认出来，是范长老那里的。
范长老……那个丑八怪不是就到了范长老堂下了么。
陈瑶师姐，跟范长老的弟子又有什么好说的？
不知为何，沈钰就想起来，上次陈瑶说要对付那个丑八怪的话，心念微动，他便是隐藏了气息，悄悄靠近过去，然后就听到了一些字眼。
“锦园……已经去了……必死无疑……”
只是几个词，沈钰却是心里重重一跳。
锦园，他之前听张显宗提过，似乎说是让他们没事千万不要靠近那里，否则，丢了小命谁也别怪。
而这些日子龙虎山对于锦园的态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里面，一定住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而且，是一个很不好伺候的大人物！
而现在，那个丑八怪，被陈瑶让人骗去锦园了！
想到这里，沈钰就是暗暗咬牙，鬼使神差的，他忽然扭头，然后就是迅速朝锦园方向赶去。
那个丑八怪，他算是欠她人情，希望能救她一命还了这份人情，页面的他一直心里怪怪的不得劲。
就在沈钰飞速朝锦园赶去的时候，莫小野已经拿着令牌，光明正大的进入锦园之中。
天已经黑了，锦园里一片安静，要不是院子里那些路灯什么都亮着，她几乎要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人了。
她是被骗来送东西的，所以，面上以一副不自知的坦然，一边走，一边还出声问道：“有人吗，请问有人吗，弟子是来送东西的……”
下一瞬，她就听到一道暗哑的声音在前面不远处响起，不甚分明，不是在跟她说话，却让她准确的捕捉到人在哪里。
往四周看了看，下一瞬，莫小野就是端着托盘，朝那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