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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卷42、必须要去拼命

这个五月里,皇帝却罕见地公开下旨,呵斥皇子。叫人不由得又回想起乾隆十三年,皇帝对永璜、永璋两位皇子所下的那番雷霆之怒去。

皇帝这一次下旨怒叱的,是八阿哥永璇。

在四阿哥永珹、六阿哥永瑢都已出继之后,如今事实上已经是皇长子的八阿哥。

且是拥有尹继善这样的岳父,多年来曾经身受皇帝疼惜,叫朝臣有些暗自揣度皇帝立储之心的八阿哥。

此事起因在近日皇帝派诸位皇子一同赴黑龙潭祈雨。几人一班,分班祈告。永璇与十一阿哥永瑆一班。待得两人班次结束之时,皇帝派人去问祈雨的情形,结果却只见到了永瑆一人,永璇不知所踪。

皇帝大怒,传旨叫人去问永瑆。永瑆没敢因为永璇是一奶同胞的兄长,就有所隐瞒,而是直陈实情——八阿哥永璇祈雨行礼,见天公迟迟不见动静,这便不耐了,不顾阻拦,起身就走,从黑龙潭擅自回了京中去。

且皇子出行一向需要有散秩大臣、侍卫等护行的规矩,可是永璇仅带了亲随和几名园子门上的护军,并未通知领侍卫内大臣,就这么大大剌剌地回京去了,实在是太犯了规矩去。

皇帝盛怒之下,命连永璇的师傅、谙达,连同永璇全都惩戒,再将训诫悬挂尚书房去,以儆效尤。

今年是皇帝的六十大寿,按说皇帝如何不想叫这一年更显出父慈子孝的局面去?应该不至于为这样一件算不得太严重的事发这样大的脾气,且还明发谕旨申饬。

可是皇帝在乾隆十三年之时曾有旧例,故此此时发生这样的事,倒叫前朝后宫虽说惊讶,却并不震惊去……皇上的心,比照从前那回的事,前朝后宫众人已是并非完全摸不着头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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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语琴、颖妃、容妃等又陪着婉兮在水榭闲坐。

颖妃叹了口气,“皇上这么着,便已是等于昭告天下,将八阿哥的希望也给剥夺了去。”

容妃本睁圆了眼睛看婉兮给小七预备的那些嫁妆去,使劲地学着,为啾啾也即将到来的下嫁之事学习大清后宫的规矩。这会子听见颖妃的话,她倒是有点好奇,“为何如此说?”

容妃终是西域远来,不知乾隆十三年的旧事。

豫妃轻声提醒她:“如今事实上的皇长子,已是谁了?”

容妃恍然大悟,“如此说来,皇上这就是绝了那些‘立长’之心的去了。”

语琴望着婉兮,“此事尤其微妙在皇上在谕旨里,详细地说了永璇此事,乃为永瑆所揭发……他们是本生的手足,本是同气连枝,皇上本可以隐去永瑆不提的;这又是何苦~”

婉兮轻叹一声,并未说话。

颖妃凝视着语琴,“贵妃姐姐想,八阿哥若又被排除,那接下来事实上的皇长子,就是谁了去?”

容妃便也吃了一惊,“可不正是十一阿哥了?!”

而十一阿哥之下的永璂,早已经摆明了不可能再有任何的指望。

婉兮垂首,“我自明白皇上的心……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婉兮懂,这已是皇上在为小十五清路了。

就如同当年的雍正爷,为了给当年的皇子弘历扫清障碍,给当时的皇长子弘时扣下那么一顶略微有些言过其实了的大帽子去,甚至直接将弘时给扫地出门,彻底断了弘时对弘历的威胁去,叫弘历能够稳稳当当继承大位,再不复从前的九龙夺嫡的风险去。

皇上自己体尝过这样做的好处,那么如今,当皇上也已经到了这个年岁,他必定也要为自己的孩子如法炮制了去。

皇上今年已经六十大寿,这已是到了花甲之年,确定储君之事,已是近在眉睫。

“我也更不想因此而伤了小十五跟兄长们的手足之情去……”婉兮虽说明白,可是又何尝就只知道欢喜去呢?

语琴也点头,“我也这样想。”

婉兮回头吩咐玉蝉,“悄悄儿传个话去给八阿哥福晋,就说我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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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藻一向是明白的孩子,再加上永璇所里还有翠鬟,只要庆藻这边解开了芥蒂,倒是还有机会帮小十五维系住与永璇的兄弟之情去。

婉兮等着见庆藻,实则心下并非没有一丝担忧的。终究孩子们大了,不再是小时候与自己无话不谈的时候儿;况且前头还曾有永琪那样的例子,也不知道永璇这几年有没有受了师傅、谙达们的怂恿,也开始起了争储之心去。

且这一次皇上明白下旨,将永璇的师傅和谙达也给惩戒了,这就更叫婉兮担心这事其实已经发生了。

终于等来庆藻,可是婉兮一看过去,就觉庆藻神色并非她担心的模样。

庆藻行礼请安,面上反倒是挂着微笑的。

“皇额娘传召媳妇,实则媳妇本也要今晚过来给皇额娘请安呢。”

婉兮伸手拉住庆藻的手,仔细解读庆藻的眼神,“永璇可好?你阿玛的旨意传下之后,他可难受了?”

庆藻含笑点图,“皇额娘别担心,八阿哥他好着呢。媳妇过来的当儿,他正在所儿里教孩子念《红楼梦》里的诗呢。”

婉兮也是挑眉,“他竟是用《红楼梦》里的诗来给孩子启蒙?这个老八……”

《红楼梦》里的诗,总有千万男女情愫在,若给孩子启蒙,倒是有些叫人揪心的。

庆藻含笑点头,“阿哥爷他真就从来不是‘一本正经’……他想事做事的方式,从小便与众不同。”

婉兮也是点头,心下跟着愀然一疼。

那是因为永璇的腿病啊,叫他从小就离群索居,甚至有些躲着人去。这样长大的孩子,自总有些异于常人去的。

庆藻凝视着婉兮,“所以这次的事,皇额娘又怎样看?”

庆藻这样的神情和语气,倒叫婉兮没急着出声,格外深思了一层去。

“难道说……这是永璇他自己有意为之?”婉兮心下一跳。

永璇身为成年皇子,这也不是头一回赴黑龙潭祈雨了。这祈雨的礼数,他如何能不懂?再说这皇子出外的规矩,他更已然是从小遵守到大,何至于今年这便闹了这样的动静去?

须知,从小的永璇因远离人群,做事原本是有点胆小的;怎么可能今年忽然就变成这样胆大妄为了去?

庆藻听罢,欣慰含笑,“阿哥爷不愧从小是在皇额娘看顾之下长大的。便是这天下谁不懂阿哥爷的心,皇额娘却也是最能看得透彻的。”

婉兮的心呼啦热了起来,伸手攥住庆藻的手去,“这孩子!他又何苦如此?”

庆藻笑了,慧黠地眨眨眼,“皇额娘,阿哥爷从小便落下腿脚这个毛病,阿哥爷的心思便从小到大早就明白,那储君之位不管由哪位兄弟来承继,也不该是我们阿哥爷的。”

“况且我们阿哥爷也没那个心,又何苦要搅合在这潭浑水里,跟着载沉载浮,一天到晚都不得个安生去?”

婉兮轻垂眼帘,“因为永璇此时已经是事实上的皇长子,所以他的师傅、谙达,乃至前朝一班人,这便开始滋扰了他去?”

庆藻叹口气,“正是如此。从前阿哥爷和我没有孩子,那些人还不怎么闹;这回都托皇额娘和瑞娘娘的福,叫玉英给阿哥爷已是诞下了男孩儿去,那些人这便看到了希望,没少了在阿哥爷耳边嘀咕。”

“阿哥爷不好当面都给回拒了,可是阿哥爷却甚烦之,这便索性做了这件事去。皇阿玛已是如此明白下旨申饬,相信前朝后宫都该明白,我们阿哥爷已经如当年的大阿哥、三阿哥一样,没了希望了。这便叫阿哥爷能安静下来,也好专心抚育孩子长大也就是了。”

婉兮唯有叹息,“腿脚的毛病,是叫永璇这孩子从小吃了苦,不过却也帮他格外修来了一番超脱练达之心去。他能如此,自是智慧,只是我终究忍不住为他悬心去……你皇阿玛那般的雷霆之怒,又岂是人人都受得住的?”

庆藻含笑点头,“皇额娘放心,还有我和玉英,以及孩子,一起陪着阿哥爷去呢。大不了这几个月我们关起门来,不理外人,只自家人乐乐呵呵读读《红楼梦》,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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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已是九爷傅恒回京两个月了。可是缅甸依旧未曾入京朝贡。

至此,已可认定缅甸已然反悔。此次征缅之举,又告落空。

不仅如此,缅酋还变本加厉,寄上一封缅文之书,言辞颇为挑衅。弦外之意,颇有再激朝廷发兵之意。

皇帝盛怒,只是此时九爷已然病重若此,不忍心降罪惩治。而副将之一的阿里衮已然病故,皇帝便将满腔的怒火都发在了另外一名副将阿桂的身上。

皇帝传旨叱喝阿桂,彼时在与缅甸谈判之时,傅恒已然病重,亦有神志不清之时,那么阿桂为何不扛过这个责任来,将傅恒没办法说明白的旨意,都明白说给缅甸去?

阿桂这已是在乾隆十三年在大金川之战时受皇帝斥责之后,第二次在九爷身边,遭遇这样的事儿去了。

皇帝大怒之下,命将阿桂两个儿子阿迪斯、阿弥达两人的三等侍卫之职,全都革退。

其后,皇帝又干脆将阿桂、彰宝二人革职。

至此算是给征缅之战一个交待。傅恒身为经略,本为统帅,此次并未受罚,父子二人反倒被皇帝加恩抚慰;而阿桂父子,却承担了此次的所有罪责……

朝野上下都不免议论,都说九爷这次不过是因为“幸运”地得了瘴痢之症,否则阿桂父子的境遇,何尝不应该是傅恒父子去承当的?

这话整个忠勇公府自无人敢当着傅恒的面说起,可是九爷又是何样的人呢,这样的话他如何能半点不知?

原本病体羸弱的九爷傅恒,这便病势不见好转,这便又再加重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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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四日,礼部请旨为和静固伦公主下嫁成婚礼仪。

至此七公主的品级为固伦公主,名号为和静。从此七公主的正式称呼就是固伦和静公主,或者和静固伦公主了。

“臣等遵旨交查礼部,据称查定例固伦公主初定礼筵席一次,成婚礼筵席一次。和硕公主初定礼筵席一次,成婚礼筵席一次。嗣于乾隆二十五年三月初四日礼部具奏,和嘉和硕公主行成婚礼事宜一折。奉旨,嗣后固伦公主著筵席二次,和硕公主著筵席一次,并载入会典著为例。钦此……今和静固伦公主初定礼成婚礼,谨遵旨照和敬公主之例筵席二次等语谨奏。”

皇帝下旨,七月二十一日,于圆明园正大光明殿筵宴;二十七日,于保和殿筵宴。

这般,便是七公主虽为皇贵妃之女,但是成婚礼一应筵宴等规制,与元妻嫡后所出的和敬公主,已毫无二致。

旨意传回后宫,婉兮等人都是欣慰而笑。

“皇上一定不是故意的,给七公主选的额驸在家是排行第七的,连选的下嫁吉期也在七月;而两次筵宴的日子,一个是二十一,为七的倍数;一个是二十七,里头就自然带着七去呢……”颖妃快人快语,已是忍不住先给挑了开去。

婉兮欢喜地轻叹口气,却一转眸,还是红了眼眶。

距离女儿下嫁的吉期,已经就剩下一个月去了。

那边厢婉嫔已是先落下泪来。

这些年大家都看着婉嫔本是这后宫里最为超脱之人,凡事都是笑意淡淡,而今日终究因为小七的即将下嫁而落下泪来。

婉兮起身走过去,抱住婉嫔,“你们都先回去吧,叫我跟陈姐姐先背着你们,能自在地哭一会儿……”

不是悲伤,只是不舍啊。虽然明明知道是喜事,额驸更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一切都没什么不放心的……况且居住就在京师,随时想见随时都能传召进宫来。

可就是……仿佛女儿长大出嫁了之后,就会成为另外一个人了。是一个独立的大人,是人家的福晋,已经不仅仅是自己可以抱在怀里呵护着的小女儿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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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到,皇帝查征缅之战,耗费白银一千三百万,心痛之余,颇为遗憾此战并未大获全胜去。

皇帝将一腔怒火都发在阿桂身上,叫阿桂继续以副将军之职,再征缅甸,效力赎罪。

这日一早敏怡起身就发觉有些不对劲,只见福康安早就起身了,收束整齐,坐在椅子上只等天亮。

敏怡吓坏了,忙问,“三爷这是怎么了?”

天色尚未大亮,福康安抬眸幽幽望住敏怡,“此处征缅失利,朝野上下都在看咱们家的笑话。阿玛病重,长兄已逝,二哥还有幼子在膝下而不能远离……所以我去,我要向皇上自请跟随阿桂将军出战缅甸。”

福康安顿了顿,眸光望向窗外,隐隐露出一丝苦笑,“许多年前,便有长辈说起过,我这辈子唯有出征沙场,方能建功立业。”

彼时听着令阿娘的这句话,从未真正放在心里过。何知今日因缅甸之战的失利,他父子已经被迫入绝境。

缅甸这一战,他阿玛傅恒病重,毁了一世英名去;他大哥福灵安病死;他堂兄明瑞自尽;他另一位堂兄、明瑞的弟弟奎林也病倒……他傅家的男儿,几乎已经全部被绊倒在这一战。除了其余年幼的、文弱的,能上战场的怕也唯有他了。

不论是为了朝廷,还是为了自己的父亲,抑或是为了傅家的脸面,他都必须披挂上阵,替阿玛、兄长、家族弥补这一遗憾去。

敏怡吓了一大跳,“可是三爷还从未有过战阵的经验!”

福康安点头,“没有战阵经验不要紧,多征战几次自然就有经验了。万事开头难,再说我也已经前后两次赴云南,当地的情形我并非全无所知。”

福康安静静抬眸望敏怡,“我意已决,今日便向皇上请旨。家里大哥、二嫂都刚身故,阿玛和额娘便都托付给你了。”

敏怡颤抖起来,上前把住福康安的手臂,“三爷便是想立功,来日自有机会!此时府中本就是多事之秋……三爷不如别走。”

福康安淡淡拂开敏怡的手,“我说了,我意已决。”

敏怡心中积攒了多日的疑虑,终究在这一刻再隐忍不住,“三爷这么急着离去,究竟是想要逃避什么?难道是京中对老爷的议论?还是……三爷不耐烦与妾身共处,这便千方百计都想离我远去?”

傅恒蹙眉,“你说什么呢?天还没亮,这么高声大嗓的又是何必?”

敏怡泪落成行,“三爷,你是个爷们儿,想上战场立功,我不拦着;可是三爷不该忘了,咱们刚刚新婚。三爷就算要去军营效力,好歹也先给我留下个孩子来,也算给咱们留条后啊!”

“自古战阵,也并非不讲人情,哪里有新婚的男儿尚未有子嗣的,就派到军营去?”

敏怡流着泪,死死扯住福康安的衣袖,“总之,这一次我怎么都不放三爷走!”

福康安双眼圆睁,仿佛有血灌瞳仁。

“给你一个孩子……你就撒开手,放我走,是不是?!敏怡,你说话可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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