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我相思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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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佳期如梦19

医院正是人多的时候,秦延抱着温茗,一路穿过人群。一男一女,满身的血,虽然是在生死常态的医院,但碰到这样的场景,路人还是要忍不住回头看几眼。

大荣跟在秦延身边,想帮忙,但什么都插手不上,秦延很冷静,倒衬得他很焦灼,可明明,他连这个女人是谁都不知道。

医生护士都跑出来,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就把温茗推进了手术室。

关门之前,秦延捏了一下她的手,她的手柔软冰冷。

手术的指示灯亮了起来,整个走廊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秦延还立在门口,眉心紧锁。

大荣走到秦延身边,还未说话,先看到他满头的汗。

“秦队。你认识她啊?”

这是废话,可是这个时候,大荣想不到更好更自然的搭话方式。

秦延好像没听到,他的人在外面,但心进去了。

大荣没在意,退到了一边。

过了会儿,任玥也赶到了医院,秦延这才回神,问:“平平呢?”

“你是说刚才那个孩子吧。”

秦延点了下头。

“孩子的妈妈来了,现在正带着孩子去警局录口供呢。我看那边没什么事儿了,就先过来找你们了。”

秦延“嗯”了声,任玥还想和他说什么,但他已经转身看向大荣了。

“大荣。”

“是,秦队。”

“你们先回去,回去之后,你去看看嫂子和平平,记得安抚一下。”

“是。”

任玥站在原地没动:“我这才来就要让我走啊。”

秦延没反应,就盯着手术室的门。

大荣对任玥使了个眼色,顺势拉了她一把。

任玥被大荣拖着走了两步,挣开了他,回头又看了看走廊里的秦延。

秦延已经坐下了,他的手肘支在大腿上,脸埋在掌心里,整个人像座刚硬的雕塑,却在不经意间流露着丰沛的感情。

“看什么呢!”大荣喊她。

“没什么。”

任玥转回头,走出了医院。

手术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好在,温茗并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这把刀要是刺的离心脏再近一点,那么,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医生都喜欢夸大其词,但秦延听到“回天乏术”这个词的时候,心还是紧了一下。

他不敢想,如果温茗真的有事,该怎么办。

医生走了之后,秦延进了病房。

温茗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她躺在病床上,脸很素,没什么血色,唇角也泛着白,远远望一眼,都让人心疼。

他想起来,就昨天,她还在说喜欢他,还在嫌弃他怂,可今天,她已经去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世事无常,这种时候,最能明白,人生并没有那么多时光可以留给谁造作浪费。

秦延走到床侧,握了握她的手,她的手已经回温了。

他微微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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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温茗醒了。

她一睁开眼,就见秦延坐在床边,正看着她,他的眼底,有让人猝不及防的温柔。只是,在温茗睁眼的瞬间,那情绪消逝,只剩一片无尽的黑。

“你怎么也在这里?”她问。

“知道这是哪里么?”他反问。

“医院啊。”她四下打量病房,“我只是被人捅了一刀,又不是失忆。”

“只是捅了一刀?你觉得一刀不够?”

“秦延。”她看着他,“你和我抬什么杠呢,我刚才那句话的侧重点是一刀吗?”

他不作声了。

温茗笑了笑,虽没什么生气,但还是挺好看的:“你是不是担心我了?”

“我去叫医生来给你看看。”

他说着,转身要走,温茗一扬手,握住了他的手。

“我问你话呢?”

“你这情况,换谁都担心。”

“我不管其他谁,我就问你。”

秦延深吸了一口气:“担心。”

她又笑了。

秦延抽手要走,她一转手,再次握住了。

“你是不是还摸我手了?”

“……”

“别以为我昏着就什么都不知道,我可都感觉到了,统共两回,我都记得。”

秦延低头看着她:“摸了怎么样?”

“我靠手吃饭的,手对我很重要,不能轻易让人摸。”她的眼睛里都是光彩,星星点点的,比以往更盛。

秦延静待着她的下文。

“如果摸了,我就得摸回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被她裹进了两手之间。她的手指轻轻地游走在他的掌心和指腹,所经之处,酥酥麻麻,好似通了电。

秦延没动,就由着她。

过了瘾之后,她说:“你手上好多茧。”

他之前没注意,她一提,他自己的大拇指在掌心里拨了一圈,还真是。

“我是粗人。”

她的目光下移,盯着他的裤裆:“多粗?”

秦延用脚勾了一下椅子,坐下来:“我看不用叫医生了。”

“是啊。”温茗得寸进尺,将自己的手指挤进他的指缝间,与他形成十指紧扣的姿势:“不用麻烦医生,我睁开眼睛看到你在这儿,什么毛病都好了。”

秦延的心瞬间软了,他甚至忘了脱开她的手。

温茗侧着头,静静地看着他,慢慢的,她眼里才有了些许的后怕:“我还以为那么邪乎,生日之后,就是忌日。”

秦延蹙了眉,问她:“早上怎么回事?”

温茗想了想,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记得,那两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挥刀刺向小男孩的时候,她挡了一下。后来,她就一直迷迷糊糊,像做了一个长梦,直到,此时梦醒。

“秦延,这孩子到底是什么背景?为什么他还这么小,就有了这么残忍的仇家,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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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延犹豫了片刻,避重就轻地道:“是上一代的恩怨。”

温茗还未来得及再问细一点,医生进来了。

“醒了啊,女英雄。”医生绕到温茗的床前,对她微笑。

“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早上你见义勇为的英雄事迹,现在整个柏香市都传遍了。行啊你,看起来这么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胆儿还挺大的。”

温茗有点茫然,她看了看秦延,秦延没什么反应,只是退到一边,给医生让了路。

医生一边检查,一边把外面的情况转述给温茗。

原来是早上温茗救人的时候,有路人拍了视频,现在视频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流传,网上炸开锅了,大家都在讨论这个长得漂亮又勇敢的姑娘是谁。

医生的语气里都是赞赏,温茗这个当事人挺镇定的,只是她时不时偷偷看一眼秦延,秦延依然没什么表情,直到检查完了,他才开口问医生:“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秦延松了一口气:“谢谢。”

“不客气。”医生接完话,又想起什么,看着秦延:“诶,小伙子,你是英雄的家属吗?”

秦延愣了一下。

温茗连忙道:“医生,我叫温茗,你以后还是叫我名字吧,我可担不起英雄这个称号。”

医生笑了起来,顺势又和温茗唠了几句,倒忘了最初的问题。

秦延默默地看着她们,等到医生出去了,他才问:“需要联系你家里人吗?”

温茗摇了摇头:“我爸在戒毒所,我奶奶不在市里,我没有其他家人了。”

“你那个朋友。”

“董凌凌?”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温茗仰起头,对着秦延眨了下眼:“干什么这么着急把我推出去?怕我赖上你让你照顾吗?”

“不是。”

“那为什么要找董凌凌?”

“男女有别。”

言下之意是,他照顾她并不方便。

也是,这考虑也算周全。

温茗没再找茬,她对着秦延摊手:“那你手机借我一下。”

秦延把手机解了锁,递给她。

温茗能背下董凌凌的电话号码,董凌凌接了电话之后,温茗把事情说了一下,董凌凌在电话那头尖叫:“什么?今天新闻里的那个女人真的是你啊?小庄给我打电话说是你,我怎么看着不太像呢!你今天穿了什么衣服?”

“大姐,我被人捅了一刀,你还有心思关心这个?”

董凌凌回过神来,立马说:“好好好,我马上来医院送你最后一程。”

温茗:“……”

董凌凌一会儿就到了,她进门的时候看到秦延也在,表情顿时丰富多彩起来,温茗视而不见。

他们两人碰面打了个招呼,秦延就说要先回去了。

温茗有点失落,秦延似乎感觉出来了,他看着她,又补了一句:“我晚上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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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延出去了,董凌凌还意犹未尽地盯着门口。

温茗拍了她一下:“你看够了没有?”

董凌凌回眸,对着温茗挤眉弄眼一番:“茗,你说他看不上你,我怎么觉着不像啊。”

“哪儿不像?”

“哪儿哪儿都不像啊。”董凌凌轻哼了声,她想起刚才秦延临走时看着温茗的眼神,“我打赌,他百分之两百对你有意思。”

温茗笑了笑:“谁稀罕和你打赌。”

董凌凌靠过来,神色暧昧地学着温茗说话:“哎哟,谁稀罕和你打赌。”

温茗翻了个白眼,想伸手去捶董凌凌一拳,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呲”了口凉气。

董凌凌吓了一跳,连忙恢复正经:“行了行了,不闹你了。”

温茗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就听到董凌凌的手机响了。

董凌凌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马走到窗台边,接起来:“霍少啊,真难得你白天给我打电话。”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董凌凌旋过身来看着温茗。

“哦,你说你看到新闻了,想去医院探望温茗啊……”

董凌凌故意拉长了语调,顺势冲温茗使了个眼色,询问温茗的意思。

温茗连忙冲董凌凌摆摆手,这会儿,她可没有精力去应付霍一北。

董凌凌会意:“霍少,我看还是改天吧。我那朋友,脾气古怪的很,她啊最不喜欢在自己状态不好的时候见朋友,尤其,是男性朋友……对对对,你懂的啦,女孩子嘛,都要漂亮……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别担心,等我去医院瞧瞧,我再给你打电话……”

电话挂了,董凌凌朝温茗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啧了啧嘴。

“茗,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可真能招桃花。这霍一北才见过你几回呀,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他每次上我店里,三句话不离你,明里暗里就希望我能打电话把你叫出来一起玩。”

“那你怎么不叫啊?”

“我傻啊,你不最讨厌这种富二代了么。”

温茗勾了下唇。

董凌凌走回来,在温茗床沿边坐下:“不过,我的意思是,你也不能因为周晋泓一个人,就打翻一船人吧。”

“别提他。”温茗神色变冷了。

“怎么还提都不让提了,你又不是放不下他。”

温茗没出声。

董凌凌看了她几秒,忽然着急了:“干嘛不说话,难不成你还想着他呀?”

“没。”温茗否认,“凌凌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拿的起放不下的人,我就是听着心烦。”

“有什么可烦的,我就是顺口提一嘴他的名字而已,现在说起阿猫阿狗的都还有名字呢是不是,你听听就过了,反正你们又不会再见面了。”

温茗垂着眼,盯着手背上的针,头有点晕。

“听说他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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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延从医院出来之后,先给大荣打了个电话,确认了夏薇和展平母子的行踪之后,他开车去了明江小区。

明江小区离警局不远,当初冉韫将夏薇他们母子安排在这里的意思,就是方便照应。话虽这么说,可是真到了有危险的时候,住得再近,也是照应不到的,就像今天早上。

夏薇他们住在6楼,出了电梯之后,秦延直接给夏薇打了个电话,让她出来开门。展栋告诉过他,夏薇有门铃恐惧症,他一直记得。

电话挂了没几秒,603的门就开了,夏薇从屋里探出头来,秦延看到她,叫了声:“嫂子。”

夏薇点点头,侧身让他进了屋。

屋子不大,布置也很简单。秦延每次来,最先注意到的,都是衣橱边的照片墙。那上面,挂满了展栋生前的照片,全都是便衣照。

“平平不知道你要来,已经睡了。”夏薇从厨房里出来,给秦延倒了一杯水。

“没事,我就是不放心,再过来看看。”

“孩子吓坏了。不过,他倒不是害怕那两个拿刀的男人,他是害怕救他的那个女人有什么危险。”夏薇看着秦延,“我听大荣说你一直在医院,怎么样?那姑娘没事吧?”

“受了点伤,已经没事了。”

夏薇松了口气:“那就好,平平一直吵着要去看看她,我也想去当面谢谢她,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我不敢出门。”

“人还没抓到,你们暂时是先别出门的好。”

夏薇沉默了,神情沮丧。

秦延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两人静坐了一会儿,夏薇突然开始抹眼泪。

“嫂子。”秦延有点慌了,他最见不得女人哭,“嫂子,你别这样。”

“展栋都走了两年了,为什么这些毒贩子,还是不肯放过我和平平。这两年我们搬了三次家,好不容易在柏香安定下来,可是他们又出现了。秦延,你说,我们到底要躲到哪里去才好?”

夏薇越说,眼泪掉得越凶。

秦延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转头又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照片里,展栋笑得很阳光,可此时夏薇的哭声,却很阴郁。秦延无声地叹了口气。

展栋是在两年前缉捕毒枭头子老马隆时牺牲的,当时,展栋已经挨了一枪,但他临死前,拖住了同样受伤欲逃的老马隆,将一把瑞士军刀扎进了老马隆的脖颈,终结了一代毒枭。

老马隆死在了展栋的刀下,这让老马隆的儿子马泰一直耿耿于怀。马泰接过老马隆的毒品摊子之后,就一直派人报复着展栋的家人。后来马泰被捕,夏薇以为终于可以安稳下来的时候,老马隆的侄子又上位了……也许是为了向缉毒警察示威,老马隆遗留下来的那帮亲信朋友,对展栋一家的报复行动,从未停止。

为此,这两年,夏薇一路带着平平南下,东躲西藏,不敢暴露身份,可那些毒贩子,却像鬼魅一样,一直缠着他们。

夏薇的哭声把平平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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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光着脚丫子,睡眼朦胧地看着他们。

夏薇连忙背过身去擦眼泪。

秦延站起来,走到平平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夏薇趁势,走进了洗手间。

“醒啦。”秦延蹲下来。

平平点点头,伏到秦延的怀中,把头埋在秦延的颈窝里。

他还没睡醒,有点粘人。

秦延把平平抱起来,走回他的房间,关了门。

平平的房间很小,一张小床,一张小书桌,还有一个黑猫警长的布偶玩具,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个黑猫警长的布偶玩具是展栋买的,秦延记得,那一年他和展栋一起去外省开会,火车上遇到春游班的孩子,几乎人手一个这样的玩具。展栋看着喜欢,拉了其中一个孩子问玩具哪里买的,孩子说火车上有个流动商贩正在卖,于是,展栋一节一节车厢的找,几乎找遍了整列火车,才买到这个黑猫警长玩偶。

当时秦延还打趣他:“展队你找个玩具贩子都搞出了搜毒贩子的动静。”

展栋笑笑,把玩着手里的玩偶,说:“我儿子都五岁了,我从来没有好好陪过他,也从来没有给他买过玩具,身为父亲,我真是惭愧。”

这一晃儿,又是两年过去了,只可惜,玩具还在,人已经不在了。

秦延把平平放在床上,让他躺下,说:“再睡会儿吧。”

平平“嗯”了一声,但是没有闭眼,秦延握着他的小胳膊,默默地陪着他。

窗户开着,有风吹进来,卷走了房间里的燥热。

“秦延叔叔。”平平开口,“我们是不是又要搬家了?”

秦延伸手捋了一下平平黑亮的头发:“这个你妈妈会决定。”

“我真怕我们这么频繁的搬家,爸爸出差回来会找不到我们。”

秦延微微顿了几秒,安抚道:“别多想,不会的。”

平平在床上翻了个身,侧躺看着秦延,忽然放低了声音:“秦延叔叔,其实,我知道我爸爸已经死了。”

秦延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我知道,妈妈是故意不告诉我的,她怕我伤心。”孩子的眼睛水水的,好像可以看穿人心。

“平平……”

“我没告诉她我知道了,因为我也怕她伤心。”

秦延把平平抱了起来,收进怀里,孩子搂着他的脖子,很安静地流眼泪。

屋外没有声音,屋里也没有。

但秦延却好像听到了,他们各自隐忍的哭声。

过了会儿,平平松开了秦延,自己擦了擦眼泪。

“秦延叔叔,今天救我的那个阿姨,她会死吗?”

“不会,她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我真怕她也会死。”平平有点哽咽,“今天早上,街上那么多人,都没人理我,只有她一个人冲过来保护我。”

“……”

“秦延叔叔,她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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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延陪平平聊了一会儿,天就黑了。

夏薇留秦延吃了晚饭。

吃完晚饭,秦延回去洗澡换衣服,去医院的路上,他打包了两份晚饭,一份正常,一份清淡。

董凌凌正要下楼买吃的,见秦延来了,还带了晚饭,不由重新打量起这个男人。她没想到,他外表看起来是个十足的硬汉,心还挺细的。

这样的反差,可真是迷人。难怪,连一贯冷漠的温茗说起他来,眼里都冒着粉红泡泡。

温茗睡着了,董凌凌吃了晚饭,又坐了坐,秦延话很少,几乎不主动开口,董凌凌说三四句,他才搭一句,他的气质里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和生人面前的温茗很像。

和他聊不起来,董凌凌觉得没意思,起身说要走了,走之前,她交代秦延:“医生说,今晚要注意有没有发烧。”

秦延点了点头。

“麻烦你了。”

“麻烦你了。”

两人同时开口,秦延愣了一下。

董凌凌笑起来,抢在他前头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她心想,让他和温茗去做亲密的一家人吧,她来做需要被客套的外人也没事。

董凌凌走之后,秦延又走回了床沿边。

温茗似乎睡得很沉,脸颊上还浮着两酡红晕。他抬手,拨了拨她的头发,手背盖到她的额头上,确定体温没什么异样之后,他才放心。

秦延拉过椅子,刚一坐下,就见温茗睁开了眼睛。

“就这样?”她问。

“嗯?”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按照套路,不是应该偷偷亲一下的吗?”

秦延仰靠在椅背上,遥遥看着她:“所以你没睡着?”

“这不是关键,你别扯开话题。”

“那什么是关键?”

“关键是,你总不肯给我一点甜头,生日的时候没有,受伤的时候也没有,你可真够小气的。”

秦延不吃她这一套,就静静地看着她。

灯光下,他的眼睛里好像藏了一片浩瀚星辰,很明亮,也很沉重。

温茗理直气壮地与他对视了片刻,忽然又觉得心慌,她连忙闭上眼睛,说:“算了,真没劲,我睡了。”

“先吃点东西,我给你带了粥。”

她打开一条眼缝儿:“你做的?”

“我买的。”

“那不吃。”又闭上眼。

“不饿?”

“不饿。”

秦延没再多问,虽然她话里话外生机勃勃的,可是他看得到,她眉目间已经有了疲态,无论如何,她终归是个病人而已,他得顺着她。

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病房里空调温度开得有点低,秦延起身,替她扯了扯被子。温茗平躺着,领口敞得有点大,他无意扫了一眼,恰好看到,她的胸前,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

他想起医生说,刀口再偏离一点,就会致命。

他想起平平说,街道上那么多人,都选择了视而不见,只有她,选择了奋不顾身。

他知道,温茗是个好姑娘,很好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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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茗在医院住了几天,董凌凌和秦延两个人,一个白天一个晚上,形成了某种默契似的,轮流守着她。她恢复得不错,很快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这几天里,陆陆续续有很多不认识的人慕名前来看她,花和水果篮堆满了病房,董凌凌每天站在病房里迎来送往,偶尔感慨一下,棋牌室白天的生意要是有这么好就好了。

温茗不习惯这种感觉,虽然她知道大家都是好意,可是每天被一拨又一拨的陌生人嘘寒问暖,她受不了。

后来,她干脆和医生打了个商量,开了个免打扰的单子,闭门谢客。

而秦延那边,袭击平平的两个男人已经抓到了,只是不管警方如何审问,两人都死不开口。危机暂时解除,但罪恶的根源却仍然深埋于地下,不知道何时又会爆发。

夏薇还是决定搬家,跟着弟弟回乡下。她联系秦延,说走之前想带平平去看一下温茗。

温茗最近有点日夜颠倒,夏薇和平平到的时候,她正在睡觉。董凌凌有事回店里去了,病房里就她一个人。她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了秦延说话的声音,一睁眼,他还真在她床边立着。

“我刚梦到你了。”她说。

秦延朝她使个眼色,似乎是在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温茗一转眸,看到秦延身边多了个小脑袋。

“诶你不是……”

小男孩身后,还有一个打扮素雅的女人。

“温小姐,你好。”女人对她微微一笑,“我是平平的妈妈,我叫夏薇,我们早该来看你的,实在抱歉这么晚才来。非常感谢你不顾自身安危救了我的儿子。真的,很感谢。”

话落,夏薇对温茗深深地鞠了一躬。

温茗受宠若惊,下意识地坐起来,结果用力太猛,牵动了伤口。她咬了一下唇,忍着没出声,不过秦延看出来了,他俯身,揽了一下她的背。

“不用……不用谢。”

温茗不太懂如何应付这样的场面,她抬肘顶了顶秦延,示意他帮着说两句。

秦延莫名一笑,倒也依她:“嫂子,你别太客气了,先坐吧。”

“嫂子?”温茗打量起夏薇。

“秦延我和先生是朋友,他俩习惯了兄弟相称,所以秦延叫我嫂子。”

夏薇解释的滴水不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温茗点了点头。

“阿姨,你好点没?”平平凑上来。他脸上扬着微笑,没有了之前见面时那种剑拔弩张的姿态,眼神很温和,很纯净。

温茗觉得,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

“你秦延叔叔照顾得好,我没事了,很快就能出院了。”

“哦。”平平仰头看了看秦延,“秦延叔叔之前还和我说你们不是朋友来着,原来他是骗人的。”

“他没骗过你吗?”

“从来没有。”

温茗笑笑:“可他总骗我。”

秦延:“……”

骗得最多的,当然就是那句,他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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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茗和夏薇聊了一会儿,两人不太熟,没什么话题,聊到最后,就是沉默。秦延中途带着平平去了个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说:“嫂子,车来了。”

夏薇顺势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角。

“温小姐,我们得走了。”

温茗起初没有意识到这个告别的意义,直到看见平平转身抱住秦延的大腿,悄悄掉了眼泪。

“你们是去……”

“回老家去,暂时不会回来了。”夏薇的声音淡淡的,很平静。

温茗从见到夏薇的第一眼起,就觉得这个女人的气质很特别。她无论说什么做什么的时候,眼神都是稳妥的,外人不能轻易看穿她的情绪,只是偶尔,能感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悲伤。这一看,就是从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女人。

平平渐渐抽泣出声,夏薇依然没什么表情。

她对温茗说:“原本应该再来看你几次的,但温小姐实在抱歉,我们走得比较急,恐怕后面都没有机会再来向你表示感谢了,希望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早日痊愈。我和平平,会永远记得你的救命之恩。”

平平哭声更大了,温茗有点手足无措,秦延把平平抱了起来,回头看着温茗,说:“我去送送他们。”

温茗点了头。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秦延抱着平平和夏薇并肩下楼,医院里四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呼吸不顺。

“听大荣说,你现在是已经升队长了。”

秦延“嗯”了声。

夏薇笑了笑:“升职是好事,展栋以前总说,你是个好苗子,把事情交给你他最放心。”

“我不如展队。”

“不,你们都是一样的人。”夏薇目光放远了,“可太重情义,太能扛责任,从某种方面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秦延没作声。

“你们这样,活得太苦了。”

楼道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你找个女朋友。”

秦延勾了下唇:“没时间。”

“是没时间,也是没有遇到对的人。说实话,虽然今天才刚认识,不过我觉得温小姐,人不错。”

夏薇说完,看了秦延一眼,他抱着平平,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的,可说起温茗,他的眼神变了。

女人的第六感,通常都是很准的,刚才在病房里,夏薇不止一次的感受到,秦延和温茗之间不同寻常的气场。

虽然,秦延刻意保持着距离,可眼神骗不了人。

认识那么久,夏薇从没有见他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过谁。

这两个人,或许现在还不是恋人,但已经处处都透露着恋人间才有的默契了。

“早点成家吧。”

“嫂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管是什么样,我都希望你能早点成家。有个家,会让你惜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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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到了医院的大门口。

雨还在下,夏天的雨,比春天的粗犷些。

马路上,有一辆黑色的轿车靠边停着,在雨中打着双跳。

夏薇从秦延手里接过了平平。

“和秦延叔叔说再见。”

平平紧抿着唇,泪眼朦胧,不太愿意。

秦延抬手摸了摸平平的脑袋,笑着说:“你是小男子汉,别动不动就哭。以后,要听妈妈的话,要保护好妈妈,等我有空,去看你们。”

平平抹干净眼泪,用力点点头。

“你上去吧。”夏薇说,“凡事,都注意安全。”

“好。”

夏薇的弟弟从车上下来,打着伞来接夏薇母子。夏薇把平平递给了她弟弟,自己撑开了伞。

雨幕中离去的人,像老电影的最后一帧,缓慢,缱绻,悲怆。

“嫂子!”秦延忽然叫了一声。

夏薇停住脚步,在雨中回身,伞沿上的水滴像被抛开的珍珠。

“嫂子,你有没有怨过展队?”

这问题来得那么突然,但夏薇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也许,在日复一日的思念里,她已经想过无数回。

“怨。当我们被毒贩追着无法安眠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怨他。”夏薇低了头,声音被风吹散,“怨他为什么没有好好活着,怨他为什么没能保护我们娘俩。”

“那你跟了展队,后悔吗?”

“后悔。但我,只是后悔在他当初说要在一起的时候,犹豫了那么久,错过了那么多的好时光。”

秦延定立在那里,目光被雨打湿。

“秦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人生没有那么多瞬间值得你犹豫,爱了就是爱了,无所谓怨不怨,后悔不后悔。你们踏上这条路,已经放弃了很多,不能连被爱的资格都丢弃了。别总顾念现实,要听听你心里的声音。”

夏薇走了。

秦延在门口抽了一支烟,看着几辆救护车呼啸着来,又呼啸着走。生死,就在眼前,爱恨,都太渺小,根本不值得计较。

雨还在不停的下,越下越大,他把烟头丢了,转身上楼。

病房里是空的,温茗不知去了哪里。

秦延正准备坐下来等她,走廊里匆匆跑过了一路又一路的人,医生有,护士有,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也有。

“作孽哟,好端端的电梯怎么出故障了?”

“谁知道呢?”

“里面的人还好不啦?”

“六楼往下掉,估计悬。”

“听说这姑娘前两天刚送来的,救人的那个。”

“是嘛!那还很年轻啊!”

“……”

走廊里各种各样的声音传进来,秦延起初没在意,却在某一刻突然捕捉到了什么,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他身后打了个晃儿,“嘭”的一声,倒了。

他快步跑出去,顺着人流,又一个个将他们赶超,所有人都是怀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去的,只有他不是。

出事故的是电梯口已经围了很多人,救援队正在参与救援。

“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608的老太太说看到有人进去了。”

“几个?”

“一个。”

秦延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他想再往前,被救援队的人拦住了:“先生,不要妨碍我们的救援工作。”

他没吭声,只是强忍着身上披了冰盖一样蚀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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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1!2!3!走!”救援队齐声喊着口号。

电梯门被撬开了,胆小的看客已经闭上了眼睛,但很快,耳边响起众人如释重负的叹息。

轿厢里,没有人。

“诶哟,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呀,这搞的,真是虚惊一场。”

“拜托,608的老太太老年痴呆,她的话你们也信啊。”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马后炮。”

“……”

秦延松开了攥着的拳心,指关节太过用力,血液尚未流畅,还泛着白。

他默默地往回走,往楼上走。

短短的十几分钟,明明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秦延。”

他听到有人叫他。

温茗正站在走廊里,一身蓝白条的宽大病号服,显得她很瘦小。

“你去哪了?”

“病房里的水果开始烂了,我挑了些给隔壁的阿姨送去……”

温茗话音未落,人已经被秦延圈进了怀里。

走廊里不只有他们,来来回回,还有其他人。可是只有他们,忘了时间的流淌,像被定格在了拥抱的刹那。

温茗最先感觉到的,是秦延的心跳,有力,疯狂。

她懵了片刻,随即一勾唇,笑得风情灼灼:“秦延,你这是干什么?”

秦延没出声,只是那样抱着她。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颈窝里,胡茬扎着温茗细白的皮肤。

温茗觉得,这点痒,痒进了心里,她推开了他,拉着他的手进屋。

病房里开着空调,很凉爽。

秦延刚关上门,温茗就单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缠了上来。这次他没有躲,压抑的**,顷刻间爆发。

他的大掌托着她的脸颊,动情地吻她。

温茗的舌尖,有清苦的药味,他轻舔,吮咬,纠缠,最后弄的自己满嘴都是这个味道。

她的病号服在推挤摩擦间松了两颗扣子,领口滑下来,露出雪白的肩膀。秦延的余光看到她胸口的纱布,停下来。

“好了。”他压着声音,“去躺着,下次别乱跑。”

温茗摇摇头,踮了脚又吻上去。

秦延没拒绝,他一边回吻着她,一边替她把衣服拉起来,扣好。温茗有意无意的用胸口去顶他的手。他绷了脸,把她按进怀里,惩罚似的,狠狠一顿深吻。

屋外的雨已经停了,窗玻璃上流下一条条的水痕。

秦延把人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他替她脱了鞋,她的脚很小,很嫩,像刚剥干净的茭白。

温茗坐在床沿上,曲着腿,看他给她倒水拿药,笑了一下。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她也懂

“秦延。你知不知道,你很迷人。”

“知道。”

温茗“哼”笑了声:“你有脸说?”

“你处处给我下套,不就是因为迷我?”

他看着她,她乖乖和着水把药吞下。

“我是挺喜欢你的,但我最喜欢的是你现在这样。”

“现在什么样子?”

“开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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