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祁严认同了她的话。
庄浅轻舒了一口气，知道好歹不是自己的错觉，正想着，就听见祁严说了一句：“这石林的分布就是京城的分布。”
“京城？”庄浅惊愕，她就算觉得这石林有些地方看起来很奇怪，可也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如果这石林的分布就是京城的分布，那么，布下这一切的人，对京城是有多么熟悉？
“这是雅戏楼？”庄浅指着右前方某处惊讶的瞪大了眼带。
祁严点头，“旁边的你能认出来吗？”他问她。
“往前是华裳槛、云来客栈……”认出了一处，凭着对那条街道的熟悉，庄浅便将接下来的几处一一认了出来，祁严就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慢慢的走着，也不出声打断她抒。
不知不觉的，似乎就到了桥的另一头，只差十几步的距离，庄浅却停了下来。
“咦？”她奇怪的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又有些不确定：“这里……应该是皇宫啊……可是不对啊……”
走到这里确实是京城最东的时候，背靠皇山，正是大齐的皇宫，可是庄浅仔细看着，却怎么都看不出这是代表皇宫的布局。
之前的雅戏楼和华裳槛这些，光是石头的外观就有些相似，其上雕刻的一部分细节可能不太精致，但也不会影响人认出来，可眼前这原本应该是代表了皇宫的地方，庄浅拧着眉往更远的地方看了看，发现后面还有一部分范围的石林，再远一些就是一块很大的石头伫立着，不知道大石头后面还有什么。
“这里确实是皇宫。”祁严握着她的手，出声说道。
看着眼前的一片石林，眸光沉沉，幽深看不见底。
“最大的那块石头就是皇山，而这一大片都代表着皇宫。”每一座宫殿，甚至每一处只有掌权人知道的布置，此刻都展露在祁严的眼前。
若非他清楚皇宫的布置以及巡逻防卫，恐怕也会和庄浅一样，陷入迷惑之中。
眼前这一片石林，更像是放大且实质版的皇宫布防图，若是被有心人握在了手里，后果不可想象。
祁严心里一惊沉了下去，眸底带着寒意，他缓缓看向最后方的那座代表皇山的石头，眼里墨色翻涌着，即便没有过去，他似乎都已经能想象到那皇山上会有的东西。
皇山之上有着大齐的皇陵，皇陵亦是有重兵把守，不到国难危急的时候，这一部分兵力是不会动用的。
而知道这部分兵力的，只有历代大齐皇帝和储君。
太子是知道的，祁严也知道，可他们动不了这支军队，否则早就压下了二皇子，这支军队只负责皇陵，不插手其他事情，除了和皇陵有关的事情，除非是国难危急的时候才可能调用。
眼前的皇宫布防图就这么出现，祁严就算看到皇山的布防图，他都不会觉得意外了，而布下这一切的人……
祁严眸光深邃，牵着庄浅一步步往桥下走。
十几步的距离，很快就走到了头。
庄浅像是知道了祁严此时的心情，并没有再出声，只是乖巧的跟在他的身边。
而一走下石桥的时候，庄浅便微微瞪大了眼睛。
明明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在桥上的时候，她能看清桥下的石林，却怎么也没有看见坐在石林中的人，可一走下石桥的时候，她便觉得像是眼前的雾突然被人拨开了一般，一眼就见到了不远处坐在石桌边言笑晏晏的人。
当初圣上为了二皇子，用尽办法都没有见上一面的无止大师，就坐在石林之间一片不大的空地上，他的身前是石桌，而桌上摆放着庄浅惦记已久的素斋。
无止大师就这么笑看着这边，似乎一直在看着此处，只等着庄浅和祁严走过去，可庄浅隐隐又觉得，或许从自己和祁严踏进石林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处于无止大师的视线之下了。
这只是一种感觉，可渐渐地就在庄浅的心底清晰起来，清晰地让她觉得事实就是这样的。
祁严脚步没有停顿的，牵着庄浅就走了过去。
庄浅恍惚的突然想了起来，之前祁严就说过，无止大师就在石桥的这头，那时候他的语气肯定，而庄浅也深信不疑。
现在想来，祁严肯定早就比她看出了更多的事情。
想到这里，庄浅心里就像是有一只爪子在不停地挠着一般，轻轻细细的痒，让她几次抬头看看祁严又看看那边的无止大师，眼里很是纠结，似乎想问什么。
实际上，她想问的问题有很多。
祁严像是发现了她的心情，垂眸看了她一眼，眼里是安抚。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可庄浅却觉得自己被他安抚住了，心里渐渐地就平静了下来，跟着他走到了石桌前，望着无止大师。
“无止大师。”祁严没有松开庄浅的手，只是表情淡淡的朝着无止大师颔首。
而庄浅，本来想双手合十行礼的，可一只手被祁严握着，她就放弃了，跟着祁严喊了一声“无止大师”。
无止大师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笑着点头，花白的胡须在锋利轻轻扬动着，眉眼和之前带路的小师傅一样平和，“庄施主如今已经如愿，这便是来吃最后一顿素斋还愿了？”
无止大师看着庄浅，声音沉缓而苍老。
庄浅听着他的话却愣住了，愕然的看着他，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出声问道：“大师这是什么意思？当初我来这里吃素斋还有其他的缘由？”
问完之后她也没来得及等到无止大师的回答，就又跟着问了一句：“大师，莫非之前我们就见过？”
她记忆里并没有见过这无止大师的时候，但既然忘记过一些事情，说不定就有这些。
无止大师却摇了摇头，“今日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说完他看向庄浅身边的祁严，道：“庄施主第一次来吃素斋，应是这位施主带你前来的。”
这个庄浅倒是不觉得奇怪，毕竟来的路上祁严就说过，她第一次来雁鸣寺就是跟祁严一起来的。
“只来了一次。”祁严接话，视线落在无止大师的脸上，盯着他的眼睛，毫不闪避。
无止大师并不在意，笑着点了点头，继续看着庄浅说道：“第二次是庄施主自己一个人来的。”
“我一个人？”庄浅微微瞪大了眸子，有些不可置信。
而祁严，在微怔之后，眸中划过了然，看了一眼庄浅，眼里的柔软几乎是要将人溺住的。
无止大师点头，视线落在眼前的素斋上，“庄施主还是先用了这些素斋吧，今日还了愿，往日忘记的一切就会回来的。”
他再一次提到了还愿的事情，可庄浅依旧没有什么印象，她只记得自己那时候每次来雁鸣寺，都要吃上一顿素斋的，来了之后若是没有吃到素斋，她心底里便有个声音不让她离开。
庄浅怔怔的看着他，又看了看桌上的素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压住了那些疑问，开始坐在石桌边吃了起来。
祁严坐在她的身边，亦是沉默的拿起了筷子，而无止大师亦是。
一顿素斋吃的很沉默，不知道是一路走来还是许久没吃，庄浅觉得这些素斋竟然格外的合胃口，哪怕心里还装着事，她依旧吃得十分满足。
吃完之后，她就放下了筷子，由着祁严为自己擦了嘴角和手，目光灼灼的看着无止大师，满是期待，期待他将自己失去的那段记忆告诉自己。
无止大师也没有让她多等，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微眯了眼笑，“好了，庄施主可以回去了。”
“诶？”庄浅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无止大师说的是什么的时候，她顿时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无止大师，你还没有告诉我……”
“你在哪里许的愿，便该去哪里还愿。”无止大师率先打断了庄浅的话，眼里的笑意渐渐地隐了去，定定的看着庄浅。
庄浅心里一震，竟忽然不敢看他的眼睛，似乎一瞬间无止大师的眼睛里就多了许多的东西。
可她还是没有就此真的离开，张嘴就要再说什么，被无止大师挥手打断了。
“带她走吧。”无止大师看向沉默的祁严，眼里幽深。
祁严同样回视着他，视线在他的脚边一晃而过，余光捕捉到一抹红，眸光闪了闪，却什么都没有做，最后朝着他点头，牵了庄浅的手开始回身往桥上走。
“祁严……”庄浅回头看了一眼，在踏上石桥的那一刻，身后的无止大师再一次消失不见，她微愣，也终于反应过来，这石林的分布恐怕不只是京城的布防简单。
祁严没有再回头去看，只是微微垂首看着身侧的庄浅，声音里尽是安抚：“别担心。”
庄浅抿了抿唇，微微点头应了一声：“嗯。”
两人再没有多话，相偕着往石桥的那头走去。
而在两人的身后，无止大师一直站在石桌旁，看着两人越走越远。
“师傅为何将人找了过来，又什么都没有说？”略微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
之前给庄浅和祁严带路的小师傅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站在无止大师的身后，一双眼紧盯着无止大师。
“吃个饭罢了，说得多了，这饭就变了味道了。”无止大师微微眯了眸子，漫不经心的笑了起来，一瞬间周身的平和消散不见，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亦正亦邪。
常念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眼神有一瞬间的痴迷，可在无止转过身来的那一刻瞬间就收敛了起来，只剩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
“常念，觉得无聊吗？”无止双手背在身后，笑看着自己的二徒弟，一句话问的不只是试探还是真心。
常念摇了摇头又点头，索性抬眼看着无止认真的说道：“师傅来这里的时候便不无聊，师傅不在的时候，无聊。”
“无聊？”无止轻笑一声，侧了脸看向一边，那里是京城所在的方向，“要不了多久，这天下就会有趣起来了。”
他带笑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风一吹就会彻底的消散。
常念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眸子里的炙热一瞬间强烈的掩饰不住，不知道是因为这个人，还是因为他话里有趣的事情。
谁也没有说话，无止背手望着天边，许久才若有似无的轻叹了一声，“若真的无聊，便去找你师兄师妹吧，那些小虫子，养了这么久，总该发挥点用处了。”
他的声音渐远，不过几息之间，人已经到了几里之外，映在常念的眼中，只有一抹让他痴迷了多年的红色，而原本无止站着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件僧袍。
前一刻这件僧袍还好好的穿在无止的身上，如今就被它的主人随手丢弃了。
他从来就不爱素净的颜色，偏爱这样炙热浓烈的颜色，或是金或是红……
常念上前走了半步，弯身将地上的僧袍拾起，放在鼻尖一脸痴迷的嗅闻，眼里的疯狂浓郁的让人心惊。
“师傅呵……”伴随着一声恍若满足的叹息，石林里终于陷入了彻底的寂静，再无一人。
“祁严。”走出石林，庄浅忍不住出声喊着身边的人。
祁严脚下不停，速度却慢了下来，他微微侧首看了身边的庄浅一眼，温和了声音应了一句：“嗯。”
“祁严，我们现在去哪里？”大概是因为祁严应的这一声，庄浅终于觉得之前隐隐缠绕在身侧沉闷的感觉终于开始散去了，神色也轻松起来，只是想起无止大师说的话，她还是忍不住微微拧了眉。
如今已经是下午，可天气太凉，天黑得早，按理来说，他们这时候应该下山回城了。
“去佛殿。”祁严缓声说道，说完怕庄浅不明白于是又加了一句：“去找你忘记的那些事情，也去还愿。”
庄浅有些怔愣的任由祁严拉着自己往前走，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问了一句：“祁严，你说我当初向佛祖求的是什么？”
她问着，心里没有一点的底，可隐隐约约能想到一些，又说不出来。
身边的祁严罕见的没有回答她的话。
直到走到佛殿前，不知道是不是碰巧，佛殿里此时没有一个人，连柳静佳和柳天琦都不知道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