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无忧轻笑着反问了一声，眼角却跟着有了一种淡淡的寒气，秦家人未必全部将她当成亲人。
长孙衍明白她心里所想却没有开口说什么，无忧的性子恩怨分明，眼里从来都揉不下一粒沙子。
“走吧。”拉上她的手，唇边扬起温柔浅笑，她只需要明白不管做什么决定自己都会站在她身边就好。
两人从宫门口走进去，还没有走进殿里就有一个粉色的身影突然窜了出来。
“娘娘！连双好想你。”
连双连看都不看，就像是猫闻到味道就知道来人是谁一样，直接就扑进了无忧怀里。
刚刚心里那涌起的杀意瞬间落了下去，她眼角跟着弯起，“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知不知道我现在就能让人将你拉出去，以行刺罪名千刀万剐。”
“娘娘才舍不得连双，你瞧瞧你这宫里连个真心能好好伺候的人都没有，奴婢再被千刀万剐了，将来娘娘身边连一个能说体己话的人都没了。”
连双一口气说完，还说的头头是道，让她不由得一愣，“……”
这丫头几个月不见嘴巴倒是伶俐了不少。
“看来我是真的不能将你千刀万剐了。”
笑着摇了摇头，无忧伸出手指挑起连双的下巴，那肆意的姿态若是男人一定会让女人脸红心跳，连双饶是习惯了自己主子经常会做出一些不寻常的举动，可是脸色还是忍不住红成一片。
“娘……娘……”
被结巴到有了歧义的称呼弄得不禁失笑，她却笑容强行收了回去，郑重的脸色下眼神犀利，“连双，看清楚我的脸。”
这张脸不是她从小伺候的主子，也不再是之前两年身体和灵魂隶属两个人的主子，而是真真实实的她。
连双眼神听话的落在无忧脸上，红扑扑的小脸跟着多了笃定，“不管娘娘面容是否换了样子，可是奴婢的心知道跟随的主子是谁。”
一边说着连双直接跪在了地上，以前的小姐对她也很好，可是却从未让她有那种被当作亲人的感觉，只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好主子，可两年前她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感觉，小姐的脾气有时候虽然很凶残，可是却将她当作是亲人而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奴婢。
原本还想着这向来怕鬼神的小丫头再见到自己会有些害怕，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反应，无忧唇角再度勾起，眼里也跟着多了暖意。
“那还不赶紧起来，玉矶皇宫的第一大宫女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下跪的。”
“是，奴婢听娘娘的。”连双立刻从地上起来，却被无忧嗯的瞪了一眼。
“奴婢最笨，奴婢听陛下的。”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双立刻笑眯眯的改了称呼，娘娘在沧澜是尊贵的皇后娘娘，而到了玉矶就是更加尊贵的陛下，她还从未见过女人做皇帝的，她家主子果然是至贵之人。
“看来这段日子南羽没少调教你，总算是有了智的飞跃！”笑着说完不再管连双爆红的脸色，她抬起步子进了大殿。
沐氏正在和楚氏攀谈，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坐在一起，无忧只是看着眼里就不自觉的多了暖意。
“无忧来了。”
沐氏笑着说了一句，称呼却用了无忧二字，虽然现在的无忧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都和秦家没有了关系，可是秦家却真心的照顾了她女儿两年，给了她家的温暖和庇佑，即便现在已经回到了该有的身份，秦家也永远都是他们母女的恩人和家人。
楚氏跟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身形还算平稳可是露在外面的手却在不住的颤抖，嘴巴微微张开，像是想要开口呼唤，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敢开口。
看透了她的心思，无忧撩起华贵大气的裙摆盈盈跪在了地上。
“女儿参见两位娘亲。”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楚氏眼睛就跟着红了，就连脸颊上的肉也跟着微微抽动，许久之后才夹杂着哭腔喊了一声，“忧儿。”
“娘，是女儿不孝，让您担心还让您这么千里迢迢的过来看我，我应该回沧澜报平安的。”
无忧起身拉住楚氏的手，原本她也是想着等玉矶的事情稳定一些之后就和长孙衍回去一趟，去秦家报个平安，可没想到自己还没有抽出时间来，他们却先来了。
“只要你没事就好，我这身子骨只要看见你平平安安的，心里就踏实了。”楚氏声音带着动情的颤抖，目光想要落在无忧脸上却又有些躲避，原本她就不是无忧的亲娘，如今更是不知道要以什么身份自处。
“女儿答应过娘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就绝对不会言而无信。”
她开口再次说完，楚氏才敢将眼神落在她的脸上，看着眼前换了的一张脸，心里有些复杂，她养大的孩子是真的没了，可是却又多了另外一个女儿。
难过和高兴像是两个都不愿意退让的武士一样在心里来回来去的交锋，良久之后楚氏的眼神才渐渐淡定下来，“无忧平安就好。”
“女儿有两个娘亲为我担忧，不敢不平安。”
楚氏眼里一直撑着不落下来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哽咽的不能开口只是眼泪不停的掉落，秦远看不下去了，将自己的妻子搂进怀里，“你瞧瞧你，身子不好还哭哭啼啼的，孩子们都在呢，成何体统。”
说罢目光却也跟着落在了无忧脸上，这个为秦家带来了无尽荣耀的女儿却是真真实实的另一个人，他只能说老天爷从冥冥之中就已经做了安排，他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没有全然的利用，也没有在她抛出选择的时候选错了方向。
无忧淡然的回视，她说过只要秦家人能恪守自己的职责，她只要活着一天，秦家便是无限荣耀。
一旁秦家三兄弟按照年纪站在一旁，眼神自然都粘在了面前女子的脸上，秦连搏眼里带着明显的匪夷所思，他征战沙场多年见过死人无数可是从未听说过谁家的死人能够复生的。
可他的这个妹妹却做到了。
而秦连拓的眼里神色就复杂了许多，以前他并未留意，可如今却突然发现玉凰和无忧竟真的有几分相似之处，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机缘。
记得自己会京都的第一天他就觉得三妹的气息和记忆中的女子有了不同，现在看着眼前的女子才更加发现，那时候的惊鸿一瞥也不过只是领略了她的两三分霸气尊贵而已。
如今的她虽然没有龙袍加身，可那威严霸气即便是男子见了也会觉得心生敬畏。
她不在是自己的三妹，可是却也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无忧被秦连拓的目光注视久了，想要装作察觉不到都不行，眸光微转从秦远脸上移开落在秦家三兄弟脸上，唇角带着任由你们看的浅笑，这样的她多多少少都给了他们惊吓吧。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在她来不及退开的时候捏上了自己的脸，南羽就要过去扔人可那只手却更快的移开。
“还好不是鬼，活人、有气、还热乎。”
秦连郁闪身躲到秦连拓身后，将自己刚刚捏那一把的感觉说出来，却故意没有说那触手的手感细滑的让他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
“小五。”秦连拓呵斥了一声，这个小五明明及竿了，亲事也定了下来，可怎么越来越没规矩。
“二哥，我这不是确认一下她是人是鬼么，万一是鬼接触的多了，咱们的阳气就没了。”
小五吐了吐舌头，可眼底却跟着多了满足的笑容，这个应该挨千刀的坏女人，没死，真好。
至于长相管他呢，反正只要是那个人就行了。
无忧听他说完眼角微微眯起，“南羽，小五爷喜欢花花草草，将人送去御花园。”让
在一旁一直绷着国字脸可是心里却也忍不住多了激动的南羽一听立刻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伸手在秦连郁的脖领子处一提，就提着人朝御花园而去。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众人耳边就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鬼哭狼嚎，“大爷的，小五爷千里迢迢过来……别扔了，我屁股都成刺猬了！”
众人听着脸上都露出想笑又只能抻着的笑容，小五也是活该，知道无忧每次下手都玩真的，还是这么不知道受教训。
外面骂人求饶的声音还在继续，无忧才将目光落向秦连搏身边的莫言身上，看着她已经鼓起的肚子，她唇角微微扬起，“早就得了信知道大嫂有了身孕，已经有四个多月吧。”
莫言这一路上话都很少，尤其是进宫来之后更是一句话不说的站在秦连搏身边，听见无忧突然开口问她，眼里闪过一抹慌乱，可随后就迅速镇定了下来，“嗯，四个月了。”
“女子怀胎最是辛苦，大嫂一定要好好休养才行。”
“嗯，我会的。”
见那始终低着的头点了点，无忧眼角微微眯起，却不强迫她和自己对视，继续转头朝着楚氏和秦远说道。
“爹娘既然来了玉矶，就现在玉矶住下，权当是看看玉矶的风土人情，等过些日子再回沧澜也不迟。”
秦远看了眼怀里还红着眼眶的妻子，笑着点头应了下来“那我们便小住一段日子，也让你娘好好的休整一下身子。”
“奴才这就去带人去打扫。”太监不等吩咐就识相的带人去仲乐宫打扫，之前心里的担心也跟消了，甚至还多了些自责，早知道这些人是陛下的亲人，他刚刚亲自带进宫多好。
“看来以后我们要称呼三妹陛下了。”
秦连拓笑着开口，他们之间的距离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靠近，而现在更是越来越远了。
无忧对视上他复杂的眼眸，“二哥说笑，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说罢她转身和一直没有说话的长孙衍并肩而立，不管是宫柏寒还是秦连拓，她都不愿意变成自己的负担。
秦连拓低头浅笑，她的心里即便是经历桑海桑田也不会有自己的位置。
宫女带着一行人下去休息，长孙衍才伸手搂住她纤细的令人心疼的腰身，“我已经让秦风将慕岚找到了。”
她刚刚和莫言的对话，已经说明她是不会放过慕岚的。
“会不会觉得我一点情面都不留？”
将身体轻轻依靠在他肩膀上，她声音有些低沉，莫言的心思她多少能知道一些，也明白她的苦衷，可是但凡对她和她家人动了心思的人，她都不能放过。
“不会，她做错在先，只是她肚子里毕竟有秦连搏的骨肉。”
长孙衍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无忧不是残忍之人，莫言这次只能自求多福了。
……
“秦家那几位公子长得都俊俏的很，尤其是那二公子更是一表人才，我听说他还没有订亲。”
比起前几日的冷清，宫里热闹了许多，尤其是一众宫女们没事的时候就会凑到一起，话里话外都是风流倜傥的秦二公子。
“也不知道谁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够嫁给这样风度翩翩的公子。”
议论在叹息中渐渐没了声音，秦家人在沧澜可是皇亲国戚，秦家公子又如此高雅俊杰，自然不是她们一个个小宫女可以匹配的。
“二哥，为什么他们讨论的都是你，我秦小五爷难道就不一表人才，不风度翩翩，不俊俏的很吗？”
秦连郁一边迈着诡异的步子一边不满的问道，这群思春小宫女一个个的都眼睛不好是不是，二哥都这么老了，早就过了风流潇洒的年纪了，他才是最佳幻想的年纪好么。
秦连拓原本就不在意别人的议论，别人望着他，他默默望着另外的人罢了，挑眉看了眼屁股明显再疼的秦连郁，“秦小五爷不光光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俊俏出众，而且还身藏花香，就连步履之间的风姿都胜人一筹。”
“……”
秦连郁刚刚还不满的脸色瞬间一黑，整个人就像是炸了毛的鸡。
“二哥，我可是你的亲弟弟，你不保护弟弟也就算了，竟然还帮着那个欺负我的女人取笑我！”
那该死的女人真的让南羽一次次的将他扔进花圃里，那一大片的玫瑰花，简直成了人间噩梦，他自己剃了一晚上的刺。
“秦家的小五爷是谁，会被人欺负吗？需要保护么？”
秦连拓干脆装起傻来笑眯眯的大步离开，留下磨牙霍霍的秦连郁，“小五爷怒了，小五爷要报仇！”
大喊了一声，她就朝着无忧宫而去。
无忧宫内，莫言坐在连双搬过来的椅子上，厚厚的软垫却仿佛带着一根根针一样，让她坐立不安。
“连双，去看看御膳房的午膳做的怎么样了，你盯着点他们总是做不出来我喜欢的口味。”
“嗯，奴婢这就去盯着。”
连双脑子转的还是少几个弯立刻喜滋滋的去了御膳房。
见无忧将自己的亲信都支走，莫言的脸色微微苍白了起来，这几天她一直没有动作，她甚至有些开始相信那件事情她并没有调查，并不知道自己牵涉其中，可现在看来不过是自己的希望罢了。
“大嫂脸色不好，是最近休息不好吗？”
无忧缓缓开口却只是平常的询问，莫言抬头人也从座椅上站起来跟着双膝弯曲跪在了地上。
“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
低沉的声音干脆利落，不管她如何解释，对不住就是对不住了，哪怕最后害死的人不是她的亲生娘亲，她依旧是做了不能原谅的事情。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无忧唇角的笑容才跟着收敛，“你明知道来玉矶我不会放过你可是还是千里迢迢的来了，是想看看你的亲人吧？”
莫言抬着头的眼里闪过一抹慌乱，她到底是全知道了，包括哥哥。
“是。”
点了点头，她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必要。
无忧伸出手掌轻轻拍了一下，慕岚就被秦风从一旁的屏障后面带了进来，见到莫言，他脸上多了些激动和恼火，这件事情只要她咬定和自己无关，就算玉凰查到了什么，但只要有秦家人在，莫言都不会有什么真的危险。
可他的傻妹妹竟然自己承认了！
“哥哥。”
莫言眼圈微红，她一直担心玉无痕会不守诺言甚至会做出什么出尔反尔的事情来，所以婆婆说想来玉矶的时候，她才主动跟了过来。
“既然大嫂都已经认了，那我现在就给你们兄妹两个选择，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无忧说着伸手将秦风腰里的佩剑直接抽了出来扔在了地上，“你们自行选择。”
“……”
莫言看着地上静静躺着的剑，寒色锋芒乍现，她脸色再次一白伸出去的手指也跟着微微颤抖。
“人是我杀的，要命也是要我的！”
慕岚挣脱一旁的秦风，直接将剑拿在了自己手里，二话不说就插进了自己的胸口，那速度快的惊人，一旁的秦风摇了摇头，眼里似乎有一抹可惜闪过，可惜了他的剑，有这么当成了工具沾了血，也可惜了这样一个人，跟错了主子。
“哥！”
莫言立刻扑了上去，眼里透着惊恐的神色，“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该死的人是我。”
是她告诉了归云绸缎庄的事情，是她想要用她亲生母亲的命换婆婆的命。
该死的人是她！
“颜颜，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哥哥这条命……还了没……什么。”
慕岚大口喘息着，唇角有血不断的滴落而下，将胸前的墨色衣衫浸透了一片。
看不出血色的浓郁远比血色更加触目惊心，莫言哭着摇头，她做着所有的一切也是为了保住哥哥，保住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保住婆婆和她的家。
“哥，你不要死，我们才相认。”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夫家，有了哥哥，她是自私，可是她真的都不想失去。
“傻丫头，原本……我就……没想着活着。”
如今临时之前还能再见他的妹妹一眼，已经是老天爷恩赐了。
“不，哥哥，你别死。”
莫言脸上终于难在维持之前的冷静淡定，她颤抖的手搂住慕岚的肩膀，像是小时候她害怕的时候哥哥搂着她一样。
“谢谢……你成全……我，颜颜，不要怨恨……”
慕岚扭头看向无忧的位置，嘴角的血色弥漫，眼里却带着一抹感激，今天她故意将颜颜带到了无忧宫里，避开了所有秦家人甚至是她的丫头，就是希望这件事情能够以他的死为结束，她能如此大度自己已经千恩万谢了。
“哥，你已经离开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要抛下我吗？”
莫言声音沙哑的响起，眼里泪光不断闪动，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就一定要分开他们兄妹。
慕岚伸手托起她哭的泪眼婆娑的脸，“对不起……哥哥以后……不能保护你了。”
莫言眼睛睁大，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哥哥眼里的光芒像是绽放过后的烟花一样渐渐的失去了光彩，甚至没有了生机，她眼泪汹涌的滚落，可是却只能低沉的啜泣。
无忧在一旁冷漠的看着，从莫言动了伤害母后来换她亲人的平安时，她就应该想到现在的结果，若不是萧潇母后真的就成了一具死尸。
她没办法原谅，今天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
“为什么？我想要保护我的亲人，我的家难道错了吗？”
再也感受不到亲人的呼吸，莫言才缓慢的转过头来，眼含泪花的朝着无忧问道，她从未想过要害人，她真的只是想保护她的亲人。
“你没错，可不应该为了保护你的亲人就去拿别人的命来换！”
冰冷的声音从无忧唇瓣中吐出来，一开始她并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只不过她却选了看似聪明却最蠢的一种。
为了保护她的亲人，她愿意与天下为敌，又怎么可能原谅伤她血亲之人！
莫言跌坐在地上，哭红的眼里跟着多了一抹痛苦不堪才会有的笑意，秦无忧说的没错，没有人的亲人可以是为了成全别人而可以白白丧命的。
“将这里收拾一下，送我大嫂回去。”
无忧挑起下巴，不让自己的心有一丝的彷徨，莫言还会是她的大嫂，是秦家的好儿媳，一切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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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欠的和今天的就合在一起了，对于莫言，兔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各有各的角度立场，没有对错，但是每个选择都要付出代价，至于无忧，真的算是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