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莫急，这小公子既然已经撑过了刚刚那一关来到这个世上，就一定不会是薄命之人。”
稳婆立刻安慰了一句，心里却暗自叹气，即便不是薄命之人，这孩子恐怕想要长成也不容易。
“劳烦嬷嬷了。”
楚氏抹干了眼泪，用干燥的帕子轻拭莫言额头上的汗渍，言言是个苦命的孩子，是秦家对不起她。
“老夫人说的什么话，这是奴婢的福分，少夫人的身子日后还要好生调养。”
稳婆说完，将孩子交到楚氏的手里，人才跟着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都处理好了？”
“回王爷的话，都处理好了，少夫人身子虚，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纳兰逍点了点头，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连拓，一会儿我留下两个方子，每日三次煎熬好药汁让莫言服下。”
一个方子是产后的滋补，另一个方子其实是给这个早早出生的孩子的，只不过他太小还无法吃药，只能让莫言喝了化作乳汁，虽然功效会差一点，但是日积月累也是对身体有好处的。
“我记住了。”
秦连拓眼里多了抹感激，放开纳兰逍的身份不说，就是他的脾气，若是不愿意看的人，就算八抬大轿都未必能请来，今日情急之下让管家去请人，他却没有任何耽搁的来了。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不全是因为我们的兄弟情谊。”
纳兰逍别扭的撇撇嘴，他只是担心这莫言和楚氏真的出事了，等那个女人回来不放过她要怎么办。
他以前觉得这世上就一直母老虎，太他娘不巧做了他师傅，后来遇到了秦无忧，才发现这世上的母老虎也都喜欢成双成对的出现，第二只母老虎成了自己哥哥的女人。
如今世道更差，这俩师徒母老虎竟然打起来了，这不是要祸害死他么。
师傅、师姐、兄弟、国家，他都快要被这些东西搞得四分五裂了，真不知道招谁惹谁了。
“不管怎么说都要感谢你。”
秦连拓轻声说了一句，眼里却闪过一抹悲色，他和大哥曾经为了带兵出征的人选而互相争执过，可最终他还是选择听了大哥的，让他去了边疆，早知道事情会便成这样他说什么也要代替大哥去边疆。
他死了，只是爹娘伤心，如今却又多添了两个可怜的人。
纳兰逍叹了口气，多年兄弟不需要说出来也能知道他此刻的想法，手用力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谁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行了，宫里还有事情，我先走了，这件事情尽快告诉长孙衍。”
秦连拓眼里的悲色收敛，“放心，我知道孰轻孰重。”
萧潇故意将消息传回来，绝不单单只是为了让秦家人痛苦，而是想借此扯断秦家和无忧的关系。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纳兰才点头离开，希望他那老虎师傅不要再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不然真的没办法好好活着了。
“三姐虽然不是我们家亲生的，可毕竟这么多年都在咱们家里。总不可能因为大哥的事情就不要三姐了吧？”
秦连郁在一旁皱眉说道，可随后想到另外一件事脸上也跟着多了忧虑，以前的三姐定然不会，可现在的三姐却不尽然，他们相处也不过是两年光姐。
“爹娘那边都好说，我现在只是担心大嫂。”秦连拓说着扭头看了眼莫言的屋子，爹娘虽然痛心可是确实明理的人，可是大哥的死对莫言而言确实毁天灭地的打击，他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傻事。
“二哥有件事你可能并不知道。”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秦连郁纠结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那件事情光他一个人知道不行，他得让全家人都明白，大嫂心里难受他明白，可他必须要让秦家人坚定自己的立场。
“什么事儿？”
见他难得露出一脸凝重的样子，秦连拓不由得多了好奇，难不成还有什么事情他不知晓？
“我们上次在玉矶的时候，三姐处死过一个做慕岚的人。”
“他是无痕身边的人。”提到慕岚的名字秦连拓点点头，这个人他记得是个隐卫功夫不错。
“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他和大嫂是亲兄妹，二哥还记不记得在那之前沐姨出事的事情？”
“那不是玉无痕指使手下做的吗？”想到绸缎桩血流成河的样子他心里还是觉的有些压抑，索性最后那人并不是沐姨。
“没错，是他，但是他最初的目标不是沐姨而是咱们娘，是大嫂让行动的人改变了目标。”
虽然这样的做法是保护了他们的亲娘，可是那别人的命来换的做法他打心眼里不赞同，这和杀人没有什么区别。
秦连拓听过眼里多了一抹震惊，随后更多的是担心，他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插曲。
“小五你好好留意大嫂的举动，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不要轻举妄动，第一时间告诉我。”
以他的年纪若是每天在大嫂院子的附近来回走动，怕有人会说闲话，但是小五年纪还小由他来看着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
“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大哥英雄神武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家里新添了人丁本应该是欢喜的事情，可秦家却笼罩在失去的伤痛之中，得了孙子却没了儿子，原本该美满幸福的小家庭变得分崩离析，他们又怎么能真正的高兴起来。
“老大的事情既然已经出了，那么就赶紧找时间发丧，尸体没办法运回来该有的流程还是要有的。”好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被马儿踩踏成了肉泥，都不能回归故土有个全尸，就更加要好好操办丧事。
“发丧的事情还是等言言做完月子之后再说吧，我怕她的身子承受不住。”
楚氏的眼圈早已经哭的红肿不堪，可是却没有糊涂，言言现在身子虚弱，情绪也不稳定，这个时候发丧只会让她更加痛苦难过。
“爹，娘说的有道理，大哥的事情我觉得还是缓一缓再说。”
秦连拓眼里闪过一抹寒气，他大哥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他一定要让西傲付出应有的代价，他也要将大哥的尸体哪怕只是大哥倒下的那片土地，他挖也要让大哥的血肉回家。
“既然你们两个都这样坚持，那这件事情就放放再说。”
秦远叹了口气，鬓角的白发一夜之间多了好多，看上去仿佛老了好几岁。原本挺拔的身躯也有了一丝弯曲，像是承受了极致难言的疼痛一样。
“等我吃过晚饭再去看看言言，你们让厨房多炖点鸽子汤，言言奶不好，孩子总是要吃奶的。”
“您不用操心这个，我都已经吩咐下去了而且纳兰临走之前留下了不少对产妇有利的方子。”
“那就好，我只是担心这孩子，她命苦啊。”
楚氏鼻音酸涩的说完人就从凳子上起来，手指按压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朝着里面的寝室而去。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疼痛只有经历过之后才明白是怎么样的痛不欲生。
“要不要请个大夫给娘看看？”
秦连拓看着她离去时有些不稳的脚步，眼里充满了担忧，秦远却摇了摇头，“那是心病，看不好，你大嫂那边你和小五多照看。”
“是。”
莫言的院子里，孩子的哭声一声跟着一声地传来，她空洞的双眸才找到了一点焦距，僵硬的脖子费力的低下来，看着床榻旁边的小人儿。
梦里她本该白白胖胖的孩子出生了，可却瘦弱不堪，胳膊只要她的拇指粗，身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就仿佛一层薄薄的皮包裹着骨肉一样，和果子一般大小的脸因为哭泣而涨红，呜咽的声音从紫红的唇里发出来，莫言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心疼。
“你是不是饿了？娘这就喂你吃奶，好不好？”
轻手轻脚地将孩子从床榻上抱进自己的怀里，她有些慌手慌脚的解开胸前的扣子，小家伙似乎听懂了娘亲的话，使劲的伸着嘴巴去寻找可以让他继续活下去的食物。
薄薄的两片小嘴唇在触碰到**的瞬间立刻含住进行本能的吮吸。
那种被需要的感觉让莫言心头一震，看着怀中正在努力吃奶的孩子，眼泪跟着夺眶而出。
无数次她在睡不着的夜里都会去想着自己的孩儿出生后，他们一家三口会是怎样的一幅画面。
她坐在床上轻轻的喂奶拍着怀中的孩子乖乖吃饱安睡，而旁边就是她的夫君温柔浅笑的望着她们娘俩。
不需要锦衣玉食的生活，只要他们能一起看着怀里的孩子健康的长大，将来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儿就好。
可如今，所有的想象都破灭成了一道道锋利的残影，稍稍一碰触就会让自己的心被割裂，鲜血淋漓。
“孩子，娘亲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不公平的对待我。”
“娘亲从来没有去想着算计别人，更没有主动要害过别人的性命，上一次的事情娘亲是被逼无奈才会做了的选择，我不是坏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神色悲痛的发问，颤抖的身体让怀里吃奶的小家伙感觉到了不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费力的挪动，可是才出生不久他根本看不到事物，也听不懂娘亲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能继续埋头吃着香甜的乳汁。
心在没有回答的沉静中被撕裂成一块一块的，莫言呆呆的看着怀里继续吃奶的孩子，眼里的泪花一滴滴的滴落，滴在他细嫩的肌肤上面。
“孩子，是娘对不住你，好好吃了这一顿吧，吃的饱饱的，记住娘奶水的味道，至于娘，就忘了吧。”
低沉沙哑的声音喃喃响起，夫君不该死，是秦无忧，她将秦家推上了这个位置，她才是罪魁祸首。
……
秦连郁在外面闲逛了一个时辰，伺候的丫头端着鸽子汤走过来，“大嫂她进食的怎么样？”
“五少爷，少夫人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拼命的将送去的东西都吃了。”
听丫头这么说他脸上才多了些笑意，这样就好这个孩子虽然早产，可是这个时候到来说不定也是命中注定的，至少能让大嫂在伤痛的时候有一点点的寄托，不会自己难为自己。
“行了，你去吧，本少爷也去吃点东西。”
他这么来回来去的走，肚子早已经饿了。
快步走到小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吃的好东西，才将一块粉蒸鸡送进嘴里，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
“吓死我了。”
看清楚来人之后他忍不住抱怨的说了一句。
“小五，你大嫂怎么样了？”楚氏一边迈步子进来一边问道。
“丫头说吃的还不错，我想大嫂能挺过去的，毕竟她现在已经是娘亲了，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娃。”
女人很柔弱，可是娘说过当了娘亲的女人就会变得格外的坚强。
“那就好，我让厨房炖了些猪脚，一会儿给你大嫂拿过去。”
“娘，我知道您和爹心里难受，大哥走了我和二哥也难过的睡不着觉，可是您放心，我秦家的男儿永远都压不跨，我和二哥以后会加倍孝顺你和爹爹，我再也不会不懂事了。”
伸手搂住了楚氏的肩膀，他有些别扭，可是眼里却十分的笃定，他以前捣乱不听话，以后大哥不在了，自己就要多分担一份责任。
“小五长大了娘很高兴。”
楚氏眼角泛着泪光，嘴角却高高的扬起，小五这一番话她心里听着都是开心的。
“我都是快要去媳妇的人了，当然要长大了。”
原本他不想早早成婚，可看着爹娘这么愁眉不展，他突然想着等大哥的丧期过了，他就把刘家小丫头娶进来，那丫头整天闹笑话，说不定能让家里高兴点。
“走，跟娘去看看你大嫂去。”
楚氏笑这捏了捏他的脸，母子两人才端着猪脚去了莫言的院子。
“老夫人，五少爷，不好了。”
两人才一进院子，伺候的丫头就跑了出来，眼里慌慌张张的，秦连郁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我大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