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心侧脸朝向对面，眼眸露出点缝隙，似乎在看厉天文，吓得他闭上了眼睛。
“大哥…。哥”呓语之声，应该是来自那张红润欲滴地小嘴唇里，绵软无力，透着可怜。
亦心睡着了，还不忘和他打声招呼，厉天文抿嘴而笑，闭上假寐。
其实他很困的，但就是睡不着，眼睛非常的涩，再不上养养神，眼睛受不住了，脑子要空了。
亦心沉沉地睡过去，一动不动，满头满脸的汗。
面具阿姨，你回来了！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哦！
我也好想你，小宝贝！
噢！面具阿姨，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叫我小宝贝了。
无论你长得又多大，永远都是我的小宝贝，这是改变不了的。
噢！别这样，您这样，我以为你是我的妈妈，哈哈哈……
睡着的亦心在白日做梦，痴心妄想中。
“心儿。”面具阿姨如旧，依然带着面具，声音嘶哑粗糙，带着破旧的手套，向她招手，“大哥哥来信了。”
“啊！”亦心兴奋得跑了过来，一把抢过面具阿姨高举着的信，欣喜若狂，“大哥哥终于来信了，他是真的，他是真的……”
亦心叫着狂喜着，打开了信封，里面什么都没有，一瞬间，她嚎啕大哭起来。
“不！不！不！面具阿姨，你骗我，你是大骗子，没有大哥哥，大哥哥是假的，是你虚构的，呜呜呜呜，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啊？给了我一个空信封，为什么？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不，不要这样残忍地对待我，你已经在我心里根深蒂固了，为什么现在才让我知道你是假的，是虚构的，大哥哥，大哥哥，呜呜……”
耳边传来哭声，是小女孩的哭声，厉天文猛地睁开眼睛，落入眼眸里的是，亦心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睡梦中的亦心不停地哭，大声地叫着，眼泪从闭着的眼眸流出，滚落在沙发上，四肢挣扎着，动作幅度偏大。
厉天文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拿起遥控器触碰了一下她的肩膀，“醒醒。”
亦心还在哭，眼泪如泉涌，抽泣得快要窒息了。
“心儿，醒醒，醒醒。”厉天文再次用遥控器触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做梦了吗？醒醒，醒醒，心儿！”
他大叫了一声，吓得亦心猛地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似乎还在梦里。
“老公。”
厉天文：“……”
“老公。”亦心的视线模糊中，意识还没有苏醒过来，整个人是软绵绵的，好半天才抬起两条绵软无力的手臂，要抱厉天文，吓得他向后推一步。
“老公。”眼泪再次冲出她的眼眶，她的视线更模糊了，“老公，你也不想理我了，是不是？我的亲人都离开我了，茜儿也离开我了！我知道，迟早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我是妖怪，是不是？我是另类的生物，是不是？否则我的眼睛为什么不和你们一样？是不是我一出生下来，爸爸妈妈觉得我是个怪物，于是把我丢了，把我丢了，好狠的心，让我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亦心的视线彻底模糊了，眼前一片的迷茫，两条手臂依然举起，要求抱抱，“老公，抱抱，抱抱，你身上有爸爸的味道，也有妈妈的味道，还有老公的味道……我爱你，永远爱，求你，求你，永远永远，永远都不要离开我！老公，抱抱，抱抱……”
厉天文眼圈再次滚热，喉结滚动了一下，转身离开，再不离开，怕自己会情不自禁地给予她拥抱。
她的要求是那么的简单，只要抱抱就可以，可他不能给，她是他弟弟的女人，他不能触碰，所以连叫醒她，厉天文都会拿着遥控器触碰她。
亦心的手无力地放下，安静了下去，只是那泪水如被捅破的天一样，一直流着，湿了她的耳朵，脖子，滴入了她的头发里。
“大哥……”
厉天文以为亦心在叫她，转身又回来了。
“哥。”
厉天文：“……”
“大哥哥，大哥哥……”亦心的泪水一直在流着，她的梦似乎还在继续。
厉天文的眼眸瞬间瞪大，以为自己耳鸣，蹲下身子，耳朵贴近她的嘴唇边。
“大哥哥，我想你。”
厉天文跌坐在地上，整个人不知所云中，多么希望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感觉和猜测是没有错的。
即使在植物人状态中，他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小妹，也许在遇到车祸的那一瞬，小妹妹是他最放心不下的。
就像有种感应似的，虽然和小妹妹从来没有见过，当一靠近她的时候，心灵的感应在告诉他，她有可能就是那个小妹妹。
耳边不断传来亦心的呓语之声，模糊不清的大哥哥，我想你，四个字就无数把剪穿过他的耳膜射向心尖头。
再也听不下去了，厉天文爬起来，向门外冲去。
他必须离开，否则不知道自己会做出过份的举动来。
厉天文迈进了，父母住的地方，一进门就是厉博仁的发怒之声。
“你已经快当爸爸了，怎么还这么不成熟？”
“爸，我怎么不成熟了？我这段时间还不乖吗？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厉天行烦躁地说，头发是乱糟糟的，仿佛刚刚起床。
“那你手机里的照片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拍的？”砰一声，厉博仁将厉天行的手机摔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爸，一张照片而已，您至于这样吗？”厉天行非常无所谓。
“我是无所谓，但茜儿怀着孕，你是他的男人，孩子的爸爸，怎么能经常拿着自家嫂子的照片在欣赏，你这样，哪个女人能接受？何况你嫂子是茜儿是好姐妹，你这样，置茜儿于何地，置心儿于何地，你让她们以后还怎么相处？”
“爸，心儿长得好看，我只是看看，又没做什么。”
厉博仁：“……”
这孩子缺根筋，脑瓜瓤子少点，没脑子，没思维，没人性，说不通，教育不好了。
“爸，怎么了？”厉天文眼皮睁不开似的，瞧着客厅里脸红脖子粗的父子二人，昨天到现在一直没睡觉，能不困吗？
“茜儿生气了，大哭大闹，动了胎气，被你妈妈和奶奶送医院去了。”厉博仁无奈地说，整个人仿佛老了很多，手一直放在胸口，“你爷爷也去了，非追着去，志强送的他，兰姨还得陪着照顾他，你爷爷也不省事，他去医院有什么用，尽添乱！”
厉天文讶异着，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你妈来电话了，没事了，在医院保胎中，唉！家门不幸！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怪种？！”
厉天行：“……”
我不好，也是您生的，不就一张照片吗？至于吗？茜儿也是的，我喜欢亦心她又不是不知道，至于气得动了胎气？
厉天文搀扶着厉博仁坐下，“爸，管不到就别管了，注意身体。”
厉博仁捂着气得生痛的胸口，靠在沙发上不语。
厉天文回头瞧着靠墙站着，一副吊儿郎当相的厉天行。
“大哥，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爸就气成这样。”
“你想看亦心的照片，为什么不避开点？非当着茜儿的面？”
“我避开了，在自己的卧室里看的，但是她偷看我的手机，她这是不道德的行为。”厉天行理直气壮地说。
厉博仁气得脸色从白到黑是秒变，起身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器，就过去了，“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怎么就不死呢？气得我……胸口痛，痛……”
“爸，爸……”厉天文急忙放下厉博仁，抚摸着他的胸口，让他呼吸能顺畅点，“爸，放松，放松……”
“滚楼上去！”厉天文叫道，整个脸冰冷如千年的寒冰，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过去了，砰，咚，砸在了墙上，弹回来，掉在了地上。
“妈呀！都想我死！”厉天行像兔孙子似的跑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天文，你是老大，天宇太忙了，爸老了，这个家只能仰仗你了！千万不要让悲剧发生在家里……”
“爸，别说了，休息一会，放松。”厉天文头晕胀中，坐在了地毯上，陪在厉博仁的身旁。
等到厉博仁睡着了，帮爸爸盖好了毯子，他站了起来，几乎是闭着眼睛走出去的。
厉天文开着车，再次来到了骊山的脚下，支撑着几乎虚脱了的身体向山上走去。
他要把给小妹妹回的那封信拿回来，藏起来。
既然小妹妹已经有了好的归宿，自己就不应该再去打扰她，扰乱她的生活。
忘记就忘记吧，他是虚构的也无所谓，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厉天文决定了，和小妹妹的一切，到此为止。
走进竹屋，厉天文拿了那封信拽进裤兜里，合上箱子，放入床底，全身无力，神色恍惚地离开了。
天更冷了，厉天文又冷又饿，全身疲惫虚脱，精神恍恍惚惚。
从山上走下来，他的眼前一直灰暗的，甚至出现了片段性的漆黑，上了卡宴的驾驶室座位，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的眼前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