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夜,妖孽欲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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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发泄

汴京,大燕新都。

羿乾宫,是自先皇龙源迁都之后的皇帝寝宫,建筑风格不同于大常长焱宫的富丽与秀美,而更偏重于简洁巍峨的风格。宫殿高大、宽阔,却金碧雕琢装饰甚少,树木葱郁却少有雍容的花草。如果说长焱宫偏重于阴柔之美,那么羿乾宫更不吝彰显着阳刚之力,各有千秋。

新皇赤霄,如今居住在逴明殿,毗邻之殿名为朱雀殿,本应为皇后寝宫,但如今后位中空,所以朱雀殿尚未迎来新主,没有人知道里面究竟什么样子。

被晋封为韩国夫人的窈娘,贵为一品诰命夫人,本有自己的御赐官邸。但赤霄觉得从宫外的府邸进宫,并不方便,便令人打扫了,坐落在御花园中的梧桐苑,临时请窈娘与明月夜小住,也方便他们随时宫中相聚。毕竟多日不见,有很多贴心的话,也要把酒当歌到天明吧。

这梧桐苑里,种满了大叶碧玉梧桐,也招来无数的彩鸾灵鸟栖居。在巴掌大的郁青叶子下面,隐匿着美丽的七色羽毛的小鸟,它们身姿伶俐,歌喉悦耳。白天休憩,夜晚就会跳上枝头,婉转歌唱,高山流水,令人心醉。

虽然已为仲秋,这汴京的温度依旧温暖宜人,即便到了夜晚时分,亦然可在户外设宴饮酒。

燕皇赤霄为了迎接窈娘,便在麒麟殿设千人夜宴。

大常的皇亲贵戚、文武百官纷纷带着家眷前来祝贺,特别家中尚有妙龄女儿的臣子们,家母不遗余力的盛装打扮了自己的姑娘,想要来碰碰运气,万般讨好着韩国夫人。新皇不近女色,并没有太多的嫔妃姬妾。万一被赤霄看中,那对自己女儿来说,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绝好机会。这场夜宴,几乎变成了变相的选秀大会。

明月夜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便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没有出现在宴会上。窈娘也没有强求,就让她独自在梧桐苑休息。却也贴心的让侍女,为她准备了各种汴京的鲜果、点心,还有有趣的经典古籍,让她解闷消遣。

梧桐苑前有块空地,用玉白大理石搭建了露台,露台中心有楠木台。露台旁边种满了一种高大的美人蕉,绿叶红花。月色朦胧,有薄纱一般的光芒撒在露台上,如梦如幻。

明月夜独自一人,悄悄从小厨房找到了一坛女儿红,便来到露台上,赤着脚坐在楠木台上,喝酒解闷。

哥舒老宅那日的事,成为她心中无法解开的结,思及会痛,不想却又心中空落。

离开长安已经半个月了,不知媺园可好?流千树和温亭羽知道她离家出走,定然也会焦急万分,她走得突然却不想告之,因为自己的骄傲被哥舒寒击碎片甲不留,她真的不知要如何说起?或者,他与她的事,她也并不想他们知道太深。那两个知道自己受伤,恐怕都会豁了命去找哥舒寒算账,可是他们有谁又是他的对手呢?哥舒寒怒起来,就会有杀无赦的冷硬。她不想自己的两个亲人,受到任何伤害。

不仅对他们,重楼、景天,甚至茉茉,她都没有选择带走,便是考虑了各种可能。牵绊越多,心事越伤。

明月夜知道自己,是任性的。但在于爱情这件事上,她无法做个包容的女人。

想起,哥舒寒如此轻柔的待裴绰约,又如此粗暴的伤害了自己,她的心便莫名滞痛。

同爱白衣,眼形很像,身姿相似……他是不是把她喜欢的,强加给了自己,那么?他爱的是谁……细思极恐。

如果有一天,终于知道了答案。原来是他不够爱自己,如果他爱的是像她的自己。那么,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当你为我,划出一道不可逾越的底线之时。我便会微笑着昂头走得更远。宁愿你我之间遥不可及,再也不会给你靠近我的机会。诚然,我爱你,但我的爱不会让自己变得卑微,如此而已。

汴京的夜依旧有些热度,但星空璀璨又让人贪恋夜晚。那些星星仿佛也比大常的,要更耀眼一些。夜风吹拂在脸颊上,有丝丝缕缕的温柔,明月夜狠狠灌了几口辛辣的酒,仰天躺在露台上,仰望着天空。

心事太多,困惑无解,那么靠什么来忘记?酒还是人……

不知何时,有一只、两只、三只,越来越多的七彩鸾鸟从梧桐树上飞跃下来。有的落在美人蕉上,有的落在明月夜身畔,它们开始轻柔的吟唱,鸟语婉转悦耳,带着浅浅的哀伤。

这坛女儿红,真的很辣口。明月夜只觉得眼窝温热,两行清泪便顺流而下。

她自嘲的仰起头,狠狠的灌了自己更多的酒,想把苦涩的泪强压下去,却把自己呛得够呛,咳嗽不已。她恼怒的一把拽下发辫上的黑金丝绦,一瞬之间千丝万缕的青丝便倾斜而下,犹如乌云一般遮住了她的肩,和流泪的脸颊。

明月夜就安全的躲在自己的城堡里,咬着牙握着拳,偷偷的哭。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好个秋……”身后传来赤霄的低吟,带着几分调侃。

明月夜起身,却并没有转身,她整理着长发,顺势悄悄擦去眼泪,遂而拿起酒坛,刚要再灌酒掩饰尴尬,却被赤霄一把夺下。

“幺幺,这么难喝的酒,如何入口?”他淡淡道,俯下身子,盘坐在她的面前。

而他们之间,多了两坛玉白的酒坛。

他把从她那里,抢过的酒坛子,被他不羁的径直扔到美人蕉花丛中。然后从容的将自己带的好酒打开封盖,一股酒香悠然而入,侵占了两人鼻息。

赤霄递了一整坛好酒给明月夜。她便不客气的接住,狠狠灌了一口,果然甘甜香醇,比刚才那酒好喝了不知道多少。

“贱人,看来你确实很有钱。这三十年的清凉谷百花酿,居然被你弄到手了。”她不吝赞叹,遂而又忍不住揶揄:“怎么不好好的去你那相亲宴,跑来这里干什么!”

赤霄得意的也喝了几口酒,意犹未尽道:“夜宴,留给阿娘和焰二享受吧,哈哈。寡人贪恋这梧桐苑的佳人佳酿,不想辜负这良辰美景……”

“滚,少来这些酸文假醋,我又不是小姑娘。你这是光天化日,勾引有夫之妇吗?下流!”明月夜翻了个白眼,牙尖舌利道。

“对寡人而言,你就是个少不经事的小丫头,刚才哭鼻子的是谁?看看,脸上的鼻涕还没擦干净呢……”他不吝嘲讽。

“你!”她胡乱抹了抹了脸,忍不住扔下酒坛,跳起来抓住他的衣袖:“你敢偷看本堂主!过分!”

她狠狠的捶了几下,他厚实的肩膀与健硕的胳膊。但除了自己手痛,似乎对方并没有什么痛感,而是挑衅的凝视着她愤怒小脸,似笑非笑。

她不及思索,双手抓住他的右臂,隔着衣料狠狠咬住了他的小臂。待到口中腥咸弥漫,只听到她的头顶上,传来他温厚声音:“如何,可解气了?小丫头……这口不够狠,再把这边胳膊再给你……”

她负气的抬头,看到他清隽的脸庞,墨黑的狭长凤目,都渲染着温熙的宽厚与宁静。他伸出颀长手指,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按住她的唇角,上扬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停止住。

“刚刚好!幺幺,谁欺负你,赤霄帮你出气便是……何必自己躲起来喝闷酒,还把自己哭成猪头样子。乖,笑一笑,这样才美啊……”他不得要领的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与鼻涕,遂而又张开双臂,微微歪了头,露出一抹近乎调皮的笑容。

看着他蜜色脸颊旋起一抹清浅的酒窝,性感又可爱,她不觉微微愣住。遂而,她尚未明白自己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自己已经被他拥入怀中。

初时,她本能的想要挣扎,但他的怀抱那样暖和而宽厚,他的身上有种淡淡的薄荷清冽,以及太阳的余味。如此淳厚与安稳,竟然让她舍不得推开。

“傻丫头,想哭就哭吧。不开心的,何必放在心上……哭完了,就忘了吧。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又会是神奇的一天。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伸出手掌,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臂揽着她,一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免得这放声大哭的丫头,岔过气去。她便真的,放声大哭起来。

等她哭够了,又把残留的眼泪与鼻涕,都蹭在了他的肩头衣衫上。她抽噎着瞪着他,长眉微微蹙着。他并未躲闪,也没有嫌弃的揶揄,而是用有些粗糙的指腹,抹去她的残泪,又将她洇湿的乱发整理好,捋到耳后,动作又笨拙却也温柔小心。

“贱人,谢谢你。”她红肿着眼睛,又不客气道:“但是你不许多想,更不许乘人之危。咱们就是朋友而已,在没其他的可能!”

“非分之想?你太高估寡人的审美吧!妖女,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眼睛肿得像桃子,脸脏得跟偷吃不遂的猫儿一般,你让寡人如何能产生什么……想法呢?别说寡人,就是现在你把刀架在任何一个男人的脖子上,他也不会对你产生什么……想法!”他不吝鄙视,声情并茂。

明月夜眼神掠过一道凶狠,她抓起身旁果盘里的苹果,狠狠扔在他的脑袋上。他呲牙捂头,也没客气,抓起两个果子,迅速反击,自然全中。

她痛呼一声,也捂住自己的额头,郁闷道:“贱人,你怎么敢对女人还手?”

“寡人可从来没说过自己不打女人啊,咱们不是打过很多次架了。再说了,寡人是还击!你先打的寡人,难道作为男人就要心甘情愿被女人打?”赤霄揉揉自己的胳膊道,遂而眼眸闪过一丝狡黠道:“不过,燚族的规矩,男人不可以打自己的女人。如果你愿意……我不介意……”

“不愿意,别想了!做梦!”明月夜嘴硬,终归心中不忍,她一把抓过他的胳膊,察看着被自己咬伤的伤口,只见四个牙洞穿的伤口依旧在流血,赶忙取出流苏锦囊拿出伤药,细心的为他涂上伤药。

“赤霄,你的肌肉真弹牙,若把你烤了吃,应该比什么马肉老虎肉好很多吧……”明月夜呲牙威胁道:“再惹我,就把你做成烤全羊。”

“好啊。寡人不介意……你吃掉我……来!”他挑眉,不客气道。

“我不吃,我会叫来夜舒楼的全体姑娘,一起吃。”她冷哼。

“只许你吃,别的女人,不行!”他斩钉截铁。

“胡说八道,痴人说梦!”她忍不住戳了一下他的伤口。

“没关系,幺离凰,赤霄可以等。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做我的女人。还有,寡人已遣散东宫所有嫔妃,如今只留皇后之位以待……幺幺,只要赤霄活着,就会一直等着你……做梦又如何,还有一句话想必你也知道,美梦终会成真!”赤霄浅浅一笑,眸光熠熠。

“在你之前,我没喜欢过别的女人,在你之后我,也不会再喜欢别的女人。若燕皇为赤霄,那燕后只能是幺离凰!朱雀殿早已修葺完善,凤印和后冠就放在桌几之上,你何时想通了,就走进去。你若永远想不通,那朱雀殿就不会再有女主。就这么简单……”

明月夜望着面前的红衣男子,他就像一团激烈的火焰,充满了热力与温度,他旺盛的生命力与温熙力量,竟然有着令人难以抵抗的诱惑。

有一瞬间,她的心忍不住悸动了一下。但……

她轻轻摔开他涂好药膏的手臂,冷冷一笑抓起身边的酒坛,继续喝酒,却一言不发,不再说话。

他一扬剑眉,也拿过自己身边的酒坛,继续喝酒,只是脸颊上的清浅酒窝,久久未散……

“至于现在,没关系,我们就从朋友先做起。我愿意等,你心甘情愿来做我的爱人……幺幺,开心些。这天下,没有人敢在寡人面前,欺负你。”赤霄明朗笑道,打消了她心里的最后一抹恐慌。

两人都遥望着,星光璀璨的夜空。有轻柔而干净的海风,裹了两人的鼻息,游离在彼此身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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