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夜,妖孽欲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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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2.惊闻

大常,西凉王府,湜琦苑。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长安的春天依旧没有那么暖和。

湜琦苑的药花药草已经完全荒废,丛丛野草竟然比药材长得还要茂盛。放眼望去,徒然增添了肃杀、落魄与凄凉。

哥舒寒一袭暗黑蜀锦长袍,衣衫不整,眼神涣散。

他披散着长长的黑发,歪戴着三眼狼金冠,盘腿坐在炼武台上。他望着湜琦苑里歪七扭八的忘忧草,闷闷不乐的喝着坛中酒。他身后已经胡乱扔了几十坛,空空如已的酒坛子。

比之两年前,他清瘦了许多。虽然容貌依旧艳丽如妖孽,却再无桀骜不羁的彪悍与孤傲。他的脸色阴沉,遂黑重瞳下,晕染着重重的淤青。唇瓣失去了红艳,隐匿着淡淡的苍白。他神情清冷淡漠,眸若深潭死水。

“爹爹,您不要再喝酒了。”一个身穿胭脂衣裙的小姑娘,不开心的跑过来。她容貌秀丽,黑眸闪烁,虽然不过四岁年纪,却有着超乎年龄的心思细腻。

“茉茉,谁让你来这里?”哥舒寒长眉一展,语调阴寒。他重瞳阴郁,凛然扫视了躲在树丛里的重楼与蒙云赫。一坛酒就扔了过去,所幸蒙云赫稳稳接住。

“茉茉就是不许你再喝酒!”茉茉一皱眉,径直从他手中抢走了酒坛,抱在怀中。

“蒙云赫,把茉茉送回如意阁。若再敢放什么人进湜琦苑,你便准备再接一条铁臂吧……”他并未抢夺酒坛,且尽力隐忍着自己蠢蠢欲动的怒气。

“王爷,睹物则思人,忧思则伤身。您不能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了。”重楼挺着大肚子,从树丛里走出来,她的步伐艰难。蒙云赫则跟在自己老婆身后,小心翼翼。

“王爷,王妃已经走了,这是事实……您……节哀吧。”蒙云赫笨嘴拙舌。

“滚!”哥舒寒双瞳闪过一丝凄然。他胸口一滞,咳嗽不已。喉头一阵腥甜,竟然吐出几口鲜血来。他微微蹙眉,拿起一坛尚未开封的酒坛,粗暴的撕去封口,想要用清亮辛辣的酒液冲淡心口的郁闷。

“爹爹,您不能再喝了。医官说您再喝就会死的,茉茉没了娘亲,再不能没有爹爹啊……”茉茉人矮够不到酒坛,忍不住蹲坐在青石地上,嚎啕大哭。

哥舒寒哪里顾得身边嘈杂,他只尽情昂首,拼力将酒水灌入喉咙。瞬间,总算让火辣辣的刺痛压抑了心头的滞痛,仿佛能得片刻的轻松。

重楼与蒙云赫虽然焦急万分,却不敢伸手阻拦这位脾气益发暴烈的主子,就怕勾起了他的心魔再度癫狂。他们的唉声叹息中混杂着茉茉的哭喊,炼武台上一片嘈杂混乱。

恰在此时,一只手臂有力的劈过哥舒寒的酒坛。坛子从他掌中滑落,跌在石地上粉身碎骨。酒水淋漓,狼藉一地。

哥舒寒腥红着眼睛,下意识便挥掌还击。他低声凛然:“蒙云赫,你好大胆。”

双掌相对,哥舒寒被对方的凌厉片刻间辖制住。他们四目相对,一身明黄龙袍加身的夜斩汐,桃花眸仿佛结了一层薄冰,寒凉一片。

哥舒寒失落的撤了手,调侃道:“皇上还真清闲,竟有时间来本王王府,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喝酒吧。”

夜斩汐长眉一挑,双唇微抿,一个直拳挥过。直接将摇摇欲坠的哥舒寒击倒在地。重楼与蒙云赫惊呼一声,连茉茉都吓得停止了哭泣。

夜斩汐这一拳用了十足力,他的拳峰微微隐痛,红肿一片。想必哥舒寒也受了伤。

他深深吸气,尽量冷静道:“重楼,带茉茉回如意阁。蒙云赫,叫人打扫干净。传寡人旨意,三个月内,西凉王府禁酒。违令者,斩!”

重楼与蒙云赫赶忙叩礼应诺。不禁暗自欢喜,终于有大魔王出面来管制自家的小祖宗了。

哥舒寒躺在青石地上,他摇晃了下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定睛看住夜斩汐。他刻意揉了揉自己红肿的下巴,活动几下下颌,又吐出了一口血水。

他似笑非笑道:“陛下,若本王抗旨,您还真会斩了本王不成?”

“阿寒。你还要继续自暴自弃下去吗?探子刚刚送来消息。大燕最近崛起了一个叫漓宫的组织,网络天下名医,在各国悄悄推行义诊。其中不乏消失两年之久的明堂旧部。”夜斩汐细眯着桃花眸,审视着哥舒寒。

“如何?与本王何干……”哥舒寒冷哼一声,无动于衷。

“漓宫宫主,十分神秘,从未现身。据说,他直接归属大燕凰后麾下。”夜斩汐转身,缓缓踱步,他伸手折了一只含苞欲放的桃花,淡淡道。

“凰后擅医,是燕皇赤霄一年半前迎娶的新后,一直身患恶疾养于后宫,外人不曾得见。一年前,她生下大燕嫡皇子湛泸。两个月前,凰后奇迹康复。漓宫也恰在此时,风声鹤唳。”夜斩汐轻轻嗅闻着花瓣,若有所思道:“太巧了,对吗?”

“斩汐,你的意思,凰后和明堂有渊源?”哥舒寒重瞳蓦然一亮:“十七,十七或许尚在人间?”

“寡人没这么说。毕竟当初在死水河畔,我们也找到了身穿红衣的尸身。”夜斩汐压低声音。

“但那尸身血肉模糊,并不能看出容貌。也无法确认,就是十七……”哥舒寒挣扎着爬起身来,他一把拽住夜斩汐的袍袖,重瞳放光,精光闪烁。

“斩汐,我觉得十七没有死,她或许就躲在什么地方,生着我的气不肯回家。我每日都到湜琦苑来喝酒,想着或许她会突然出现,像你刚才那样骂我打我……”哥舒寒的重瞳闪过一丝狂喜的期待。

“阿寒,你觉得,若月夜尚在人间,她还会再回到你身边吗?”夜斩汐叹息着,却直截了当:“你伤她那么深,即便她回来,恐怕也并非与你再续前缘,而来报仇血恨。这一点,月夜和你很像,睚眦必报。”

“只要她肯回来,哪怕杀了我,我也心甘情愿。只要能再见到十七。”哥舒寒被夜斩汐的直白击中了,他唇色苍白,微微颤抖:“斩汐,两年前,我被梼杌心魔蛊惑才会失去理智,做下那些伤害十七的事,追悔莫及。后来,当你告诉我十七为了我和我们的孩子所做出的牺牲,我无言以对,百死莫赎。斩汐,我后悔,悔不当初,但时光无法倒流,我对不起十七和孩子……”

哥舒寒郁闷的用双手,抓挠着自己的黑发,神情泛现痛不欲生的苦痛与纠结。

夜斩汐迅速握住哥舒寒的手腕,为他诊脉,又将他拉倒盘坐在自己对面。他缓缓运息,将浑厚的内力源源不断,通过哥舒寒的掌心,输入他丹田,勉力镇压住他魂魄中蠢蠢欲动的梼杌。

“阿寒,你不要轻易惑乱心神。如今,寡人只能勉力将你体内的凶兽镇压。长远之计,还是要找到白泽,为你永久封印梼杌的狂暴之力。”夜斩汐喃喃道:“不要再胡思乱想,若寡人真气错乱,咱们就得共赴黄泉了。”

夜斩汐的冷汗涔涔落下,而哥舒寒的脸颊也苍白冰冷。他微微点头,勉力克制自己心头四处游走的狂乱真气。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夜斩汐撤掌,他扶起哥舒寒,两个人走向一旁的桌几。蒙云赫已经打扫了酒坛的碎片,并且为他们准备好了滚烫的松针云雾清茶。

“阿寒,寡人特意来告诉你凰后的消息,并非让你徒生希望,不再自暴自弃。毕竟,月夜至今生死未卜。这凰后与漓宫或许根本就和明堂没有更多联系。皇子湛泸不足周岁,时间明显不对。若凰后真的是月夜,那么她或许已经和赤霄生下了孩儿。你可能,再也无法和她再续前缘。这些,你都要想清楚……”夜斩汐轻轻啜饮着清茶,淡淡道。

“斩汐,我欠十七一颗真心。即便她不爱我了,我也得再见她一面。我爱十七,至死不渝。我做错的事,一定得还。她要什么,我都给,哪怕是我的命。我欠了她,太多太多……每每思己至此,我的心都炸裂般疼痛……我亲手伤害自己此生挚爱……你不会了解那种空落落的窒息感……”哥舒寒喃喃道,失落无奈。

“寡人……明白。”夜斩汐长眉微蹙,桃花眸闪过一丝隐痛:“阿寒……学会爱一个人,不是容易的事。甚至比治国理政,或许更难。寡人知道,你不惧死,一年前长安平叛,你受了极重的内伤,都是故意的。若非寡人以自己性命相逼,你恐怕已经陪着念媺长公主,葬在了皇陵之中。可是,阿寒,你不是个小孩子了……兄长希望你能明白,爱是适时放弃,是成全,是慈悲……兄长不想没了你这个兄弟……寡人可以放你去汴京,但你断不能率性而为,一意孤行。”

“兄长……”哥舒寒重瞳一亮,却被夜斩汐挥手打断。

“不管凰后是不是月夜,也不管月夜能不能原谅你,你都得给寡人,活蹦乱跳的回来长安。大常离不开你,兄长也亦然。”夜斩汐语重心长。

哥舒寒认真的望着夜斩汐,深深鞠礼,低声道:“阿寒,谨记于心。”

“最好别和赤霄起冲突,毕竟大常刚刚平定叛乱,正在休养生息之际,两国若能缔结友好,百利无一害。”夜斩汐微微一笑,继续喝茶。

“斩汐,你从来没有想过,去汴京把弱尘抢回来吗?”哥舒寒重瞳幽深,淡淡道。

“狼崽子,爱并非强求……而真心,靠掠夺也并不能拥有。寡人只愿弱尘平安顺遂,欢喜一生……”夜斩汐平静道:“我爱她,是寡人的事,与她无关……她若晴天寡人便放心了。”

“明白了,兄长,我速速准备启程去汴京。”哥舒寒捂住麻痛的胸口,跃跃欲试。

“不可,你如今的状况不佳,先戒酒三个月,调养生息,才准。”夜斩汐一挥衣袖,淡然道。

“三个月,我等不了。”哥舒寒微微蹙眉。

“一个月,不能再少了。”夜斩汐斩钉截铁:“你这幅鬼样子,别说月夜嫌弃,寡人见了,都倍觉磕碜。”

哥舒寒将咬牙切齿隐忍吞下,沉声道:“好,本王谨遵圣命。七日内戒酒。请皇上自行歇息吧,本王也要做些准备了。不送!”

他匆匆忙忙,捡起自己的佩剑,朝着自己的寝殿疾步而去,一边走一边高声喝道:“蒙云赫,左车,都给本王滚出来,大厅议事。”

夜斩汐长眉一展,望着远远而去的暗黑背影,调侃道:“这狼崽子,变脸比狗还快。罢了,让他折腾去吧,总比天天烂醉在王府等死,好许多……凰后啊……但愿你真是寡人猜中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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