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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雪天行路心忧往事 暖阁奉茶身怀幼胎

紫禁城内,红墙白雪,分外妖娆。

施依山独自一人走在出宫的路上。

他步伐沉重,脑海中依稀有回忆闪现。

那是嘉庆二年。

也是乾隆皇帝位居太上皇的第二年。

这两年间,乾隆原本应该搬到宁寿宫,但因为种种原因,仍居留在养心殿。已经即位的嘉庆只能住在毓庆宫,乾隆给那里起个名字叫继德堂。

那一日,也是这样一个雪天。

软红光里涌银山。

施依山被太上皇叫到了养心殿。

那时的太上皇已是八十几岁的高龄,但仍然显得精神矍铄,鹤发童颜。

那时的施依山还算年少,在太医院里资历也浅了些。

太上皇看着伏在地上的施依山,说道:“朕依稀记得你父亲也曾是太医,服侍过朕。可有此事?”

施依山不敢抬头,说道:“太上皇圣明,微臣父亲施守公曾任太医院院判。”

太上皇目光凛凛,说道:“那你想不想当院判呢?”

施依山心中一动。

他幼承庭训,一直以父亲为楷模。如果有朝一日可以如父亲那般成为太医院一众御医之首,不得不说更显他施家世代御医的美名。

施依山回答道:“太上皇圣明,微臣有此志。但是微臣年纪尚轻,学艺不精,未敢与太医院各位前辈相较。”

太上皇脸上隐隐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对施依山说道:“医术固然重要,但是入宫侍奉我爱新觉罗家,忠心更重要。”

施依山重重叩首,说道:“微臣对太上皇的忠心可昭日月。”

太上皇道:“好!朕遣你为朕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朕便升你为太医院的院判。”

施依山又叩首,说道:“微臣万死不辞!”

太上皇从龙椅上走下来,走近他,说道:“起来回话。”

施依山谢了恩,站起身来,但仍是低眉垂首。

太上皇说道:“朕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朕除掉一个人。”

施依山心下一惊。

太上皇继续说道:“那人就是当今的皇后。她的母家身份地位太低微了,当初择她指给永琰是迫不得已,是为了保护永琰,隐藏他储君的身份。但如今永琰已登大宝,她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只须记着,这事要悄悄地做,让药性慢慢发作,务必要神不知鬼不觉。”

施依山再次跪拜在地,领了旨。

不久之后,太上皇为了给他铺平上位之路,将太医院那些老迈之人都厚赐一番打发回乡了。

而贵妃也找上了他。

他受皇命在先,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孝淑睿皇后终究没能看到那一年的春天。

如今年迈的施依山走在几十年来无数次走过的路上。

他见过了太多不可告人的勾当,他觉得有些累了。

他想,那便做完太后交托的最后一件事吧,真的是最后一件了。

又过了小半日,这场大雪终于是停下来了。

永和宫迎来了一件喜事。

小禄子奉皇命亲自把甘棠接到永和宫中了。

青郁自然是喜不自胜,重重打赏了小禄子。

小禄子交了这个美差,喜滋滋地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风眠、雨落久居宫中,难得见到府中旧故,也分外高兴。

只见风眠、雨落将好几个青铜配件的红木箱子里大大小小的物件一一挑拣出来给甘棠过目。

甘棠笑着笑着便已是泪水盈盈。

青郁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榻上坐着,替她拭了眼泪,说道:“棠姨,好日子还在后面。等我斗倒了皇后,您便随我在宫里颐养天年。”

甘棠忙掩住她的口,说道:“切不可让外人听见。”

青郁向风眠、雨落说道:“东西先撂着吧,你们先去外屋看着,别让外人打扰我们说话。”

风眠、雨落告退了,在外屋守着。

甘棠向青郁道:“我原本姓景,你便让人唤我景嬷嬷吧。这毕竟是宫里,说不定还要与皇后碰面,千万不可露出破绽。”

青郁答应道:“好,就依景嬷嬷。”

青郁于是将入宫以来种种曲折离奇又惊心动魄的事情一一讲与甘棠。唯一隐瞒的是她与温宪那场短暂的缠绵和痛彻骨髓的分离。

温宪,好久没有他的消息。

他在做什么呢?

皇上从圆明园回宫之后,温宪也复了职。

但他与青郁再未碰面。

一则他刻意避开所有有可能与她碰面的机会,二则青郁有孕在身,平日里只是在永和宫中安胎,甚少再去养心殿见驾。

其实温宪仍旧彻骨地念着牵挂着那个曾经无情地拒绝了他的女人。

他时常想起他最后一次偷偷潜入永和宫里,在无边的黑暗里,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她青丝顺滑,肌肤清凉。

他仍然在怀疑,他们之间是否即将有一个孩子。

他始终在等待,她腹中那个孩子的降生。

此时,温宪正坐在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旁,手中一本《战国策》。

静欢悄悄的走进书房,端来一个宝石蓝料器盖碗。

碗口微撇,腹深,圈足,碗径大于盖径。

盖碗通体半透明,呈璀璨的宝石蓝色,轻薄亮丽,晶莹剔透,静色无纹。

静欢将茶碗放置在书桌上,茶碗内隐隐可见茶叶和茶水相互交融流动。

静欢轻轻地说:“从宫里回来就直接进了书房,这么半天,渴了没有?”

温宪抬了抬头,看到静欢今日气色倒好,面颊似有红晕。

温宪微笑着说:“过来有事吗?”

静欢神色忸怩,羞答答地说:“最近月信一直未至,今日母亲请了医生来看,医生说我已有身孕了。”

温宪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他冥冥中觉得静妃腹中之子才是他的骨肉,他未曾想过静欢甚至是其他的女人为他生子。

他时常忘了,时常努力地提醒自己要记得,静欢才是他的妻子。

温宪强作欢颜,问道:“真的?”

静欢一派娇柔之态,烟视媚行,轻轻说道:“已经一月有余了。”

温宪将手放在她肚子上说:“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想吃什么就吩咐下人去做。”

静欢微笑着说道:“好,只不过,有时间便多来陪我,可好?我们现在便每天对着他说话,等到他降生那天就能认得阿玛了。”

静欢说完亦被自己的娇憨之语逗笑了。

温宪却愣住了,他从未对静妃腹中之子说过话,待到静妃临盆生产,那孩子能够认得阿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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