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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7、七格格

357、

叶赫纳拉氏是过来人,便更是明白,这世上的嫡福晋与侧福晋之争,就跟婆媳关系似的,难以调和,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都难以免俗。

终究,侧福晋谁喜欢头上有个带“嫡”字儿的人压着;而嫡福晋呢,谁又喜欢家里还另外有带“福晋”字样儿的,且同样是朝廷册封的贵重的

这便侧福晋总希望掀翻了嫡福晋去;而嫡福晋们则都希望能将嫡福晋压成妾室,死死控制在自己手掌心儿里。

毕竟这嫡福晋与侧福晋之争,不同于传统的妻妾之争。

妻妾之争,隔着嫡庶的身份,当妻的是主子,当妾的是奴仆、是财产;可是旗俗下的嫡福晋和侧福晋都是福晋,都是妻。

虽说大清入主中原之后,历朝历代的皇上们也曾经将满洲旧俗使劲儿与中原汉地习俗融和,可是终究还是有所区别的朝廷册封的侧福晋、尤其是皇上亲赐而非超拔的侧福晋,地位就是二妻,算是中原民俗里的平妻,而绝非妾。

故此嫡福晋与侧福晋之间的争斗,就比妻妾之争要更势均力敌,更互不相让。

女人之间的这样战争,不好说是谁对谁错。终究是两者之间各有心眼儿,不斗才是罕见,反倒斗才是正常的。

也许世间女子,都难以免俗吧。

就算是清贫人家,丈夫不纳妾的,当妻子的还可以跟婆婆斗,跟妯娌斗,甚至跟邻居斗呢

只是,既然都难以免俗,斗便斗,却要看怎么个斗法儿。

如果只是单纯的争宠、吃醋、挤对,那又有什么打紧。只要斗的代价,不是无辜的人命,尤其不要是孩子们的性命。

故此叶赫纳拉氏早也能想到廿廿在宫里免不得与人斗,往常她虽记挂,却也不至于太担心;可是此时此刻却是自家女儿即将临盆的节骨眼儿,闹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若是这会子还有人动心眼儿,那她可容不得

叶赫纳拉氏扭头回屋,约略计议,这便叫人请外头当值的宫殿监太监过来说话儿。

此时外头当值的宫殿监太监,不是撷芳殿中所里的太监,乃是宫殿监奉了皇上的旨意派过来,就为了备着皇子福晋临盆诸事的。

故此这部分太监是听命于皇上,不必听命于十五阿哥自家几位主子的。

叶赫纳拉氏福晋虽说是廿廿的额娘,但是女人的身份是来自于丈夫。在太监这群老油条的眼里,恭阿拉的官职自不算高;况且廿廿家房头低微,这事儿是瞒不过这些太监们的。

当值的总管太监便没那么殷勤,迟迟没动地方。

倒是一边儿跟着一同办这个差事的御前太监曹进喜听见了,却一皱眉。

他虽说是御前太监,可是终究御前太监也是归宫殿监统辖的,他自是不便当面说什么,这便含笑道,“大爷您忙,我正好儿闲着,不如我进内去见见那老福晋,看看她有什么事儿。”

总管虽说是宫殿监的总管,可人家曹进喜是御前伺候的,他自客气,含笑道,“那就劳动曹爷走这一趟吧若是有事儿,曹爷回来只管告诉我,我交代下去办就是。”

曹进喜含笑点头,“那是自然的。”

曹进喜出了值房,后头他的小徒弟三宝便也跟着一起出来,颠颠儿地问,“总管爷爷都不上心,师父怎么这么上心呐”

三宝是个哈哈珠子,才十二岁,对宫里的故事知道得还少。

曹进喜“嘿”了声儿,“你知道主子为何派我来一起当值么”

三宝想了想,“我听如意仿佛说了那么个音儿,说是因为师父你名儿叫得好,里头有个喜字儿,适合这时候儿来陪着十五阿哥家的这位侧福晋。”

曹进喜便“嘿嘿”了两声儿,“话是那么说可你小子仔细想想,但凡能在御前伺候的,哪个名儿不喜庆”

三宝仔细一想,便也点头,“可不是”

曹进喜淡淡一笑。

三宝小,不知道的事儿多了;那宫殿监的总管,虽说在宫里已经熬成人精儿了,可也终究不是御前的人,所以自然也是不知道这位十五阿哥家的侧福晋与皇上之间的情谊

不然的话,便是这位那拉氏福晋身份是算不得高,但是却绝对不敢这么怠慢的。

曹进喜进内,赶忙儿殷勤给叶赫纳拉氏请安,“奴才给福晋请安了。”

吓得叶赫纳拉氏赶忙躲老远,“曹爷这么着,我可不敢当了。”

御前的太监,那可只是皇上的奴才,她哪儿敢受这位认主儿啊。

曹进喜便笑,“奴才是皇上的奴才,那就是十五阿哥和侧福晋的奴才。您老是侧福晋的额娘,奴才如此也是应当的。”

叶赫纳拉氏还是摆手,“曹爷万万不能这样儿曹爷如此自谦,倒叫我都不好意思张口说话儿了。”

曹进喜这才笑道,“那还是福晋吩咐办事要紧。小的便自称小的吧,以请福晋自在些儿。”

叶赫纳拉氏这才笑着放下了心。

她这心不是为自己放的,是为了自己闺女放的。

眼前这个人三十岁上下,又是御前太监。这个年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皇上叫他过来当值,且他对她如此恭敬,从中便可窥测到皇上心下对廿廿的态度去。

叶赫纳拉氏心下便更有底,轻轻咳嗽一声道,“我有件事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终究这是宫里,而我是个外妇”

曹进喜含笑道,“您说。不管什么事儿,总归都自有道理。”

叶赫纳拉氏背过手去,将右手上的镯子褪了,悄悄儿握在左手里,掖进袖口去。

叶赫纳拉氏一边藏东西,一边瞟了星桂一眼。

星桂一怔,随即便也会意,这赶紧心下掂对一番,这才小心翼翼道,“不瞒曹爷,是老福晋的镯子没了。”

“哦”曹进喜不由得面上也是一变色,“怎么没的几时的事老福晋可还记着是在哪儿没的”

叶赫纳拉氏委委屈屈地伸出空了的右手腕,“喏,不好意思叫您瞧瞧,我这手腕上还有印儿呢。要是早就没了,这印儿就也没了。”

星桂便也点头,“老福晋这手镯就是这三两天丢的。”

“哟”曹进喜眉头攒紧,目光不由得在叶赫纳拉氏和星桂面上打转,“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叶赫纳拉氏垂首道,“我是才进宫,又是头一回,这一进来呀,眼睛都不够使的,脑袋都是懵的。只觉这宫里的屋子,一个跟一个儿的都长得差不多,我这几天里到过哪儿,我都分不清哪儿是哪儿,反正每回都觉着迷路了似的”

“故此这这手镯究竟我摘下来放哪儿了,我一着急就也都记不清楚了这是宫里,我自不敢张扬,生怕委屈了哪位去。”

“我也不敢跟侧福晋说呀,她这两天儿都开始肚子疼了”

曹进喜刚刚有些迟疑,这会子却是明白,“对,那是自然不能与侧福晋说的,这若是惊动着了可了不得”

叶赫纳拉氏点头,“故此我才只好想找宫殿监的爷们儿来说说。”

叶赫纳拉氏叹了口气,“按说,那手镯原也不值什么,实则丢了就是丢了我也忖着,不如就不说了。只不过那手镯是当年我们家老爷送给我的,虽不值钱,可也是个念想不是”

曹进喜缓缓点头,“查,那得查”

叶赫纳拉氏忙道,“曹爷便是查,我也不希望大张旗鼓。总归这是宫里,再说我们家侧福晋也惊动不得这便要查,也是悄悄儿打量着就是。将镯子寻回来就好,旁的万万一概不论。”

曹进喜小心打量着叶赫纳拉氏的神情,“老福晋的意思是”

叶赫纳拉氏微微抬眸,面上不掩微微的傲然,“我倒瞧着这几天院子里颇有几个贼眉鼠眼的,或者是趴着墙角,又或者在我行走之时冷眼打量。我忖着,这事儿怕便不外是跟这几个人有关。”

“曹爷若要是查,便查这几个人罢了。也不用当面得罪了,只请曹爷敲山震虎,从旁警告着就是了。我相信宫里的人都懂规矩、有眼色,说不定叫曹爷这么一吓唬,心底下明白已是败露了,一害怕便偷偷儿给我送回来也就结了。”

曹进喜也是有些挑眉,却也随即含笑道,“老福晋既这般宽仁,那便是那人的福气了。不然若是叫小的给拿住,关进慎刑司去,轻的是撵出宫去,牵连着自家老子、兄弟都跟着完了;若是重的,打死都是有的。”

叶赫纳拉氏叹息一声,“若是那样儿,我自是不想的。只请曹爷帮我点点那人两句,叫她将东西给我拿回来,也就完了。”

廿廿这些日子正练习呼吸吐纳呢。

兴许是年轻,便是临盆的日子已然就在眼前,可是她倒是神清气爽,这精气神儿并没太受身子的拖累。

她从窗户瞧见曹进喜这么进进出出的,便猜到有事儿。

随后见是她额娘和星桂出来,廿廿便抬眸瞟一眼周氏,“妈妈,请我额娘过来说话儿。”

当面过招,没说几句话,叶赫纳拉氏就招架不住了。

想要瞒廿廿,那是瞒不住的。

叶赫纳拉氏只好抬手捂住脸,“我们家的小姑奶奶就是厉害,我这当额娘的都不好使哎哟,让我自己生出来的小姑奶奶当面戳我的面皮,我这张老脸可往哪儿搁啊。”

星桂和周氏便都忍不住乐了。

周氏道,“那是福晋的福气大,咱们格格早慧,四岁就开蒙跟着大哥儿进学,五岁就已然学着管家了,倒叫福晋撒开了手脚去。”

廿廿五岁的时候儿,叶赫纳拉氏又诞育下他们家的二哥儿、廿廿的弟弟来。他们家本就清贫,没那么多婆子媳妇的,叶赫纳拉氏自己没法儿张罗着管家,五岁的廿廿就自动自发地开始管家了。

满人家也有“姑奶奶”管家的传统,所以竟然也叫五岁的廿廿将家里给管得有模有样儿的。

叶赫纳拉氏不好意思道,“可不,从她五岁那年开始,我就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我们家这位小姑奶奶才是当家人,亏我还以为我如今还能在她面前瞒住什么去”

廿廿含笑捉住额娘的手去,却与周氏和星桂说,“你们瞧,我额娘自是这天下第一等福分之人。这福分未必应在我这儿,却是早就应在我阿玛那了。”

“你们瞧着,我额娘这会子撒娇起来,可不是如我一般的年纪了去,哪儿还像个额娘啊这啊,便都是被我阿玛给宠出来的”

这话倒是一点儿都不假。恭阿拉家境清贫,叶赫纳拉氏却是男爵之女,嫁过来从生活条件上是有些委屈的。故此恭阿拉给不了物质的,这便用尽了心力,将自己的情爱都给了叶赫纳拉氏一人。

十年间,两口子生育了六个孩子,三男三女,都是叶赫纳拉氏一人所出。平均下来,一年多一个儿,竟是叫叶赫纳拉氏这十年来都没“得闲儿”去。

廿廿小时候不懂这些,如今长大成人,便更能明白这意义所在去。

叶赫纳拉氏红透了脸,“呀你个小妮子,你连额娘也调侃上啦”

一时间满堂的笑声,倒将之前的不快暂且抛却了去。

叶赫纳拉氏的法子用的也是巧,只叫曹进喜来敲山震虎,却不叫当真拿住了、坐实了,更不存在什么用刑之类,这便以最小的代价,叫那些个明里暗里的眼线一时间都不敢再张狂了去。

家院里安静下来,叫廿廿最后这一个过得平静、安稳。

六月二十六日,廿廿没经历过什么大的疼痛,便顺利诞下一女。

虽说是女儿,可是在十五阿哥的女儿之中排行恰好也是第七,是为七格格。

当年令懿皇贵妃与乾隆爷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女儿,便是七公主。

冥冥之中的缘分,再一次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延续下来。

故此廿廿抱住自己的女儿的时候儿,半点没有没能一举生男的遗憾,她反倒是欢喜地落泪。

想起,从前曾经因七公主和七额驸的故事而感动到鼻酸这心情便也被天上的令懿皇贵妃和七公主知晓了吧这便赐给她一个七格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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