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胭脂铺

夜晚
护眼
简体
繁體

第367章 送信(一更)

早市上当街被卖的公鸡,发出一声声凄惨的打鸣声。

猫儿的身上的穴位自然解封时,正值新一日的来临。

她趁着屋里姐儿外出解手时溜出香阁,又装作送别夜宿恩客的姐儿溜出了青楼,此时正站在拐角的支路上发呆。

一身清凉装扮和仿佛宿醉初醒的神情,沿途谁瞧见,都将她当成附近哪家青楼的姐儿,眼风不免多了勾搭之意。

猫儿动虽能动,可哑穴还未解,骂人出不了声,几个石头甩过去,用巾帕捂了心口,蹲坐在地上在想何去何从。

被定在青楼香阁的衣柜里整宿,她没有闭眼过。

若说昨夜她上了青楼是冲动,然而冲动过后,她终于冷静了一回。

此次逃亡,最初两个人必须一起逃命。

自从到了广泉府,官府捉人态度敷衍,其实她已不用和萧定晔同路。

泰王上回的阴谋被击破,必定更加着急,时时刻刻要狗急跳墙。

显然萧定晔也想到了这一点,从广泉府出来,他便极着急。

能早一日到北地,拥扌包了他的力量,就能早一日和泰王正面开战,打响反击。

然而身畔有个她。

马车和马相比,速度慢了何止一半。

他又为了不颠着她,还不能全速行驶。

于是,只能延长赶车的时间。

于是,一日十二个时辰,萧定晔赶马至少要花九个时辰。

常常是夜里她在车厢入睡了,等醒来时,外间星子还亮,马车已重新踏上了征程。

无论她承不承认,她现在已经是个累赘。

还是个无用的累赘。

她再跟着继续往前走,不但对促进逃亡无益,还要把她自己的小命搭上。

没有必要,真没有必要。

且她和他之间,是个死结。

看看萧定晔过去一个月、包括昨天将她抛在路边的表现,她和他这么无着无落的在一起,只会互相折磨,最后成了怨侣。

她昨夜离开客栈进青楼,是内心的冲动。

经了一夜静思,她反而觉着,这也算个机会。

从理智上讲,早晚要分开,不如趁机早早分开,彼此都是个解脱。

从感情上讲,昨儿他将她丢弃在路边,她的心也不是金刚铸就,也是会疼的。

她离开后,萧定晔伤心自然也会伤心的,说不定还会病个两日。

然而他是皇子,他图谋着皇位。

他的心里装的不仅仅是儿女私情,还有天下。

他纵然再难受,也是要继续往前走的。

她打定好主意,默默怔忪了半晌,又想着自己的去处。

五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她必须得寻回来。

如若短时间寻不到……她一摸袖袋,里面一个银锭,是她昨儿夜里伪装成姐儿,得来的二十两赏钱。

先用这二十两凑合着花,然后就去寻一份工。

后厨洗碗打杂成,去铺子里女伙计成,有一双手,何愁会饿死。

情况再难,也比她当初在宫里废殿时强多了。

她打定主意,先去早市上,买了粗布衣裳,换了一身短打扮。

又花五文银子扯了一方粗布,将换下来的衣裳包进包袱皮,系在背上。

欲行捉贼之事,除了打扮利落不拖后腿,还得有武器。

可惜她离开客栈的时候太匆忙,落下了一把小匕首。

现下要再买匕首,手里这点银子却不够。

还是得用上辣椒面大法。

就连萧定晔那般武艺高强之人,陡的被袭击,也要丧失战斗力。

她就不信那小贼比萧定晔强。

她买好辣椒面塞进腰间,想着下一步去何处寻那贼子。

做贼也有规矩,有固定的行窃区域。

在东市上行窃的,不可去西市抢生意,否则便要遭到同行报复。

她是在晚市上采买时着了贼子的道,那贼子必定还要在晚市出现。

她只要去守株待兔,定然能等到那人。

晚市要从晌午才开铺,这一阵时间,没有去处,她先寻了个小摊吃早饭。

同她拼桌的汉子是个淡口味,只尝到汤里的一点点辛辣,便不停咳嗽打喷嚏。

她的脑中立时便想到了昨儿夜里,她和萧定晔共处一柜的情形。

那么一大包辣椒面、花椒面、胡椒面泼洒上去,以他的能耐,若不是难受至极,不会只点了穴就饶过她。

他能出现在青楼,必然是从客栈小二口中得知了她的行踪。

可青楼那么多的屋子,他偏偏和她进了同一间……

昨夜他离开后,她窝在衣柜里无眠,想着她和他之间的缘分。

若说有缘,数不清的障碍挡在她和他之间,解决一个,又来一个,无穷无尽。

若说无缘,两个人又总能重遇。

后来萧定晔顶着一头一脸的辣椒面离去,以他的功夫,至少自保离去该是没有问题。

她默默想着心事,等饮下最后一口汤,惊觉摊贩已开始收摊。

摊贩是个老实人,宽厚笑道:“伢子慢慢吃,不着急。”

她惯来是个爱利用老实人的性子,便比划着从摊贩处讨来纸和酱,用筷子蘸着酱在纸上写下一段话:

有人在寻张老六,与乌银矿石有关。

这是她最后一回沾染他的事,就当是她对他的告别。

然而这信,却不能由她去送。

待行到昨夜下榻的客栈附近,她招手唤过一个在客栈外乞讨的小叫花,塞给叫花一钱银子,比划着萧定晔下榻的房号。

待瞧着叫花进了客栈门,她方急急窜过街对面,躲在一面墙背后窥探。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客栈门里忽的窜出个憔悴青年。

青年肿着一双眼,焦急的来回四看,转身从客栈里一把扯出送信的小叫花:“她人呢?唤你送信的人去了何处?”

叫花战战兢兢道:“方才……方才还在门口……”

萧定晔来回将客栈四处寻过,仿佛发了疯一般扬声大喊:“阿狸……阿狸……”

猫儿躲在墙背后,心中刺痛,眼泪扑簌簌从心底流出来。

几息后,却听对面客栈门前一阵嘈杂,继而是那伙计焦急的声音:“快,小叫花,奖你根鸡腿,去唤杨郎中来。”

猫儿探头去瞧,却见萧定晔昏倒在了地上,那伙计一人扶不起他,正在扯着嗓子喊人帮忙。

她几乎立刻抬脚,就要往外跑。

只一息,理智就拦住了她。

不能。

已经下了决心,就不能再回去。

他头疼发作,吃过药就好,不是个绝症。

他迟早都是要痛这一回的。

痛过了就会好。

再过了不多时,客栈门口的嘈杂声已消失,猫儿抹了眼泪,又在墙后躲藏了许久,方背好包袱皮,慢慢往晚市方向行去。

临近七月七女儿节,晚市热闹非凡,各家铺子和小摊前的主顾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猫儿双眼圆睁,一眨不眨,尽心尽职的巡视着整个街面。

有铺子伙计瞧见她数回从自家门前经过,初始是用防贼的目光瞧她,等见的多了,方在歇息的时候同她搭话:

“小哥儿可是府衙新来的捕头,打算从晚市开始建功劳?”

猫儿连忙抬头挺胸,装出一股威风相,上前比手画脚了一番。

那伙计望着她的身板,却扑哧一笑:“不是小的说,你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哑巴,冒充男人不成,冒充捕头更不成。”

猫儿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瞧自己的身板,立刻一耳光打过去。

她心中不解气,往地上寻了半块转头便要上前开瓢,最终以被人劝下作罢。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她现下在外没有去处,换外裳都要寻一处净房,哪里有机会去缠一缠关键处。

她心下又埋怨萧定晔,点穴点的她到现下还是个哑巴。

若她能说话,也不至于像这般艰难。至少言语上能忽悠人,寻人问一问那偷儿的巢穴。

她不能言语,每日更是瞪大了眼睛四处瞧。只到了晚市闭市后,为了安全去衙门口寻个有衙役守夜的地儿,蹲坐在墙根阖眼打盹儿。

如此一连过去三日,那偷儿未现身,她身上的二十两银子,已花用了五钱出去。

她心急如焚。

青楼她不敢再闯,可就这般等下去,若那偷儿是个大手大脚的,多过去一日,她的五千两就要少一大坨。

便是日后寻见人,死猪不怕开水烫,拿不出银子赔她,她也只能干瞪眼。

若她是个良民,还有报官这一条路。

可她正被通缉着,上府衙不是自投罗网?

一日日过去,能追回失银的希望一天天降低。

到了第四日日暮时分,她抱着最后的希望在晚市上巡逻时,衣袖突然被人一把揪住。

年轻的小哥儿一脸惊喜:

“小的远远瞧着你眼熟,果然是姐姐女扮的男装。你那情郎日日寻你,着急的不成人样。现下他就在近处,小的正好带你去见他。”

猫儿立刻认出他是此前落脚的客栈伙计,曾热心送给她一包辣椒面的人。

她向他挤出一个笑脸,反手一拉他手臂,做出个欣然前往的模样。

待迈出两步,趁他不备,不动声色从腰间摸出辣椒包,照直他的眼睛拍过去。

痛呼声瞬间响起,继而是连续不止的咳嗽。

猫儿身子一闪,极快混进人群,逃出了晚市。

上一章加书签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