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前一天晚上，席睿请剧组吃饭。一行人去了影视城里的新月饭店。
新月饭店是正宗的京菜馆，店里的装潢也是地道的老京城味。因为菜肴味道好，服务质量佳，是不少在横店拍戏的剧组聚餐时喜欢去的地方。
一进饭店，门口的服务员就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问明已经预约了包厢后，热情地把剧组往里请。
饭店一楼是大堂，包厢设在二楼。
上了二楼，见左侧走廊不远处也有一行人，正准备进包厢，看模样，似乎也是哪个来聚餐的剧组。
顾一念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刚要跟着服务员往右边包厢去，前面的席睿却没有动。
她一奇，“席导，你不走吗？”
席睿似突然回神，转了目光看来，眸中还有未平静的波澜。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时想事情入了神。”说着，也跟着往包厢去了。
顾一念转头，顺着他刚才的方向看去。
左边走廊上，服务员已经推开了包厢的门，请那行人进去。走在人群前面的是一个穿雾霾蓝吊带连衣裙的女人，虽看不清容貌，但看得出身材很好。
后面的薛桐跟了上来，见她不走，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臂，“一念，你不走吗？看什么呢？”
顾一念淡淡转回目光，朝她笑笑，“没什么，走吧。”
连着拍了半个月的戏，今晚难得放松一回，大家兴致都很高，要了不少酒。
作为女主，顾一念少不了是大家集中火力猛攻的对象。
“来，一念啊，这杯酒我敬你，小姑娘日后定前途无量！”说话的，是在剧中扮演她父亲沈大将军的翟建，翟建是老戏骨了，跟他对戏，顾一念学到了不少东西。
闻言忙举起酒杯，“翟老师您客气了，该我敬您才是。”说着，率先喝光了杯里的酒。
见顾一念如此爽快，气氛一下子被点燃，大家纷纷举起了酒杯。
一番敬酒下来，顾一念已经喝了五六杯。
虽然喝的是红酒度数不高，但一下子喝这么多，她还是觉得有些上头了。
这时，坐在她身侧的林誉转头看来。
作为男主，他少不了也被大家灌下不少酒。
本来想跟顾一念玩笑地抱怨下，可瞧见顾一念面色酡红，眸光盈盈的模样，晃神间一怔，想说的话卡在了嘴里。
顾一念见他望来，嘴角一扬，微狭了杏眸，“怎么？林誉，你也要跟我喝一杯？”
在片场拍戏时，除开戏里的喜怒哀乐，顾一念大多数时候都是淡然沉静的模样，似乎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这还是林誉第一次见她笑得这般娇俏。
见他不说话，顾一念眨了眨眼，歪着脑袋，眸光愈发潋滟，“咱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就不要窝里斗了吧。”
林誉回神，觉得喉咙有些涩，应了两个“好”字。
这时，又有人举杯过来。
顾一念拒也不是，不拒也不是，为难之际，听到身侧的林誉开口，“一念明天还要坐飞机呢，这会也被你们灌得差不多了，我看，你们就绕过她吧。”
其他人顿时起哄起来，“林誉，你心疼了？心疼你替一念喝了。”
顾一念刚想让大家别开玩笑，林誉已抬手将杯子倒满，嘴角噙笑，玩笑般开口，“行行行，我喝，我看你们今天是不把我喝趴下不罢休啊。”
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大家爆发出一阵心满意足的欢呼声。
林誉侧了头，朝她扬扬唇角，“怎么样，我还够意思吧？”
顾一念抿唇一笑，“谢谢。”
长睫一敛，目光转向对面的席睿，本想让席睿开口，把这波玩笑岔过去，却见席睿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酒杯，有几分心不在焉。
她这才想起，今天晚上，席睿好像一直兴致都不高。
慢条斯理地吃了口菜，正想着原因，席睿站了起来，拿过桌上的烟和打火机，朝大家道，“你们慢慢吃，我出去抽根烟。”
说着，离开了包厢。
其他人也没在意，继续推杯交盏起来。
有了方才林誉那一挡，其他人到底念她是个女孩子，收敛了些。
她吃了会饭，觉得酒劲渐渐上头，便跟身边的薛桐说了声，出去上洗手间。
洗手间在左侧走廊的尽头。
顾一念走到洗手间前，听到走廊外的阳台上传来了说话声，她本没在意，刚要进去，突然觉得其中一个声音有些眼熟，不由住了脚步。
身子转了个角度，便从半透明的玻璃门中看到阳台上站着两个人影，面对她而站的，正是席睿。
站在他对面的是个女人，一袭蓝色吊带裙，好像就是来时见到的那位。
“你这是要假装不认识我？”女人的声音响起，轻轻柔柔，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许是喝了酒，席睿的声音有些哑。
女人叹口气，“席睿，我们真的有必要把关系弄得这么僵吗？毕竟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又是何必？”说着，语气越发柔了几分，“当年我也是……”
话音未落，被席睿打断，“僵不僵，对杨视后又有什么影响？”
听到这里，顾一念微微一惊。
席睿手指夹着烟，猛吸了一口，在一旁的垃圾桶里掐灭，“我该进去了。”说着，迈开了脚步。
阳台玻璃门被推开的瞬间，顾一念闪身进了洗手间。
她站在洗手台前，拧开龙头洗手。
很快，身后响起了高跟鞋与瓷砖地面接触的声音，她徐徐抬头，见到镜中出现一张女人的脸，淡妆，却依旧美艳夺目。
似乎没料到洗手间里有人，女人微微一怔，很快转了目光，走到洗手台前，掏出口红补妆。
顾一念转身，从一侧的抽纸机里抽出张纸，不紧不慢地擦着手上的水珠。
女人补着妆，目光却不经意往镜中另一侧瞟去。
镜子里，一身及膝小黑裙的女生侧对着她而站，一头如瀑长发扎了个低马尾，侧颜干净清澈，却又带了几丝艳至楚楚的意味。
女人突然想起为什么觉得她有些眼熟。
半个月前，席睿的新戏「双生花」官宣演员，扮演剧中女主的，是个新人。
她在微博上见过剧照。
转了眸光，看着镜中自己光洁如旧的脸。
比女孩少了几分清纯，却多了几分美艳。
想着这些年出现在席睿身边的女人，无一不是前凸后翘女人味十足，似乎，席大导演的品味从来就没变过。
她垂眸，将口红放回包里，再抬眼时，洗手间已经没了人。
顾一念回到包厢。
大家都已经吃吃喝喝得差不多，见时间也不早了，席睿便叫了人来买单，众人三三两两出了包厢，往酒店去。
在饭店外，顾一念又见到了那个女人。
她刚巧在顾一念他们前面出来，弯腰上了一辆路虎，贴身的短裙越发显出纤腰翘臀。
很快，路虎就消失在她视线里。
顾一念看一眼后面的席睿，他正跟人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
垂了眸子，眼里恢复平静。
她认识这个女人。
杨汐彤，国内一线小花旦，最近刚获得白玉兰的最佳女主角奖。
*
第二天，顾一念告别剧组同事，飞回了京城。
晚宴定在明天，下了飞机，顾一念先打车回了御景华庭。
上午休息了一会，下午跟凌葳约好见面。
亿达广场离她们住的地方都近，商场又大，吃的也多，所以两人就还是约在了那里见面。
一见面，凌葳兴奋得不得了，拉着她在叽叽喳喳说了不少话，又缠着她讲了不少剧组的事，直说得顾一念口干舌燥，她这才心满意足，讨好地把果茶朝顾一念面前挪了挪，“来来来，喝口饮料解解渴。”
顾一念咬着吸管，“别光说我了，你最近怎么样啊？”
“我挺好啊。”凌葳笑，露出一颗小虎牙，“我已经开始写文了，前两天刚签约。”
“不错嘛。”顾一念托着腮，赞许。“公司那边呢？”
“还行，我反正也就每天过去露个面，应付应付。”说起工作的事，凌葳显然兴致缺缺，用吸管搅动着杯中的珍珠，忽想起一事，兴致又起，“对了一一，你这次怎么突然回来了？”
顾一念在微信中没有细说，只说她请假回来两天，问她有没有空聚聚。
“明天晚上的荣家晚宴，你们家也收到请柬了吧？”
凌葳“啊”了一声，皱了皱眉，“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凌家就她一个独女，父母宠她得紧，这些豪门间的聚会晚宴，若是她不愿参加，基本上都由着她去了，所以凌葳向来对这些不怎么关注。
“我爸让我明天一起去参加。”
“为什么？”凌葳不解，“你爸还没死心？”
“这次不是我。”顾一念语声徐徐，“是顾诗语。”
“她怎么了？”
“听我爸说，她最近在跟荣家长孙谈恋爱，荣家老爷子指明要跟我们家里的人见见。”
“可以啊。”凌葳扬了眉梢，“荣家到底是几代豪门，比暴发户的徐家还是要好上些的。”凌葳自幼在京城长大，对这些豪门间的地位关系耳濡目染之下多有了解。
凌葳喝了口奶茶，咬着珍珠又道，“顾诺不是一向跟顾诗语关系好吗，不知看到她姐姐攀上豪门显贵，她却被人甩，心里是什么滋味？”
想到这里，她突然兴奋起来，“既然明天你会去，顾诺也一定会跟去的，这么看来，我也要去看看热闹了。”
顾一念失笑，“你还真是看热闹不嫌大。”
凌葳挺了胸脯，“万一她又背地里耍什么花招，我得帮你啊。”
顾一念抿唇笑，“那我先谢谢你了。”
喝完饮料，顾诺又拉着她逛了会街。逛到饭点，她提议去上次吃的那家西餐厅。
顾一念对吃没什么要求，随口应下。
顾一念现在怎么也算是个明星了，为了怕被人认出来打扰，两人定了个包间。
好巧不巧，进来替她们服务的，竟然又是易恒。
“诶，是你？”凌葳一眼就认了出来，笑眯眯道，“你好像又帅了啊。”
易恒微微红了脸，“小姐说笑了。”
“你每天都要上班吗？”凌葳显然还记得他们上次的谈话。
“尽量每天都上。”
凌葳听出他的意思，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模样，“那你还挺辛苦的。”
顾一念从菜单上挪开目光，看向凌葳，“葳葳，你看好了吗？”
凌葳“哦”了一声，这才转了眸光看向手中的菜单，“我再看看，你先点。”
点过菜，易恒朝她们鞠了个躬就出去了。
顾一念看着他出去的身影，眼神略有波动。
凌葳喝了口水，见她目光，笑眯眯道，“怎么样，你也觉得他帅吧？”
“还行。”顾一念不紧不慢地垂了眸。
“你博览美色，口味早被养刁了。”凌葳道，“他跟什么霍二爷，陆蹊，林誉比起来当然比不上啦，但在普通人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嗯，你说是就是吧。”
见顾一念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凌葳便也没多说，又扯到旁的事上面去了。
吃过晚饭，知道顾一念最近拍戏辛苦，凌葳便没有“霸占”她晚上的时间，两人各自上了出租车回家。
回到家，顾一念打开电脑查看邮件，见收件箱里有一封未读，是赵五发来的。
她移动鼠标，点开了附件。
半小时后，顾一念起身给自己倒水，见一旁的手机亮着。
顾铭给她发了微信，说明天让江蓉带她去挑件晚宴要穿的礼服。
顾一念拉开落地窗走到阳台。
远处的夜景流光溢彩，道不尽的人世繁华，可惜，她的妈妈，是永远见不到了。
她抬头，慢条斯理地喝光杯中的水，给顾铭回了个“好”字。
*
第二天下午，顾一念开车去礼服店。
到时，江蓉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她进来，起身迎上前，拉着她的手，依旧是眉目温婉的模样，“一念来啦。”
“阿姨。”顾一念点头，打了招呼。
陪在她身侧的工作人员热情开口，“顾小姐长得真漂亮。”
顾一念礼貌地笑笑，又看回江蓉，“诺诺没来么？”
“她前两天已经选好了，今天是专门给你来挑选的，你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好。”顾一念应了，“那阿姨等我下。”
说着，随工作人员到了挂礼服的区域。
顾一念象征性地看了一圈，指了指一条香槟色的小礼服，看向工作人员淡淡开口，“就这条吧。”
工作人员替她拿下来，“顾小姐先试试看？”
顾一念微微一笑，“不急，麻烦你先去给我阿姨看看。”
工作人员应了，走了出去。
很快，她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江蓉。
“一念，你看上了这条是吗？”江蓉看向她温柔开口。
顾一念点头，“阿姨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江蓉看了看，“不过，会不会太素了点？你肤色白，穿艳色鲜艳些的更好看。而且……”
她微微低了嗓音，“你爸爸的意思，明天去的人非富即贵，行头上不能普通了，我看……还是选条高定吧？”
顾一念浅浅笑着，“那阿姨替我看看？”
江蓉应了，仔细看了一圈，最后看中了一条D家的酒红色单肩长裙，裙摆是不规则剪裁，腰间缀着丝缎制的蝴蝶结。
“顾夫人好眼光，这是他们家才发布的新品。”一旁的工作人员适时夸赞一句。
江蓉递到顾一念面前，“一念，你觉得怎么样？要不，先试试看？”
晚上荣老爷子寿宴，以顾家在京城豪门中的地位，原本是不够格参加的，之所以会被邀请，说白了，不过是沾了顾诗语的光。
明眼人都知道，她才是主角。
江蓉给她挑一条这么惹眼的裙子，不知道是自己的心思，还是……顾铭的授意？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爽快地应了，接过来，进了试衣间。
看着她今天如此配合，江蓉眼底情绪深了几分。
顾一念很快换好出来。
帘子拉开的瞬间，江蓉漫不经心地抬了头，却在见到顾一念的瞬间目光怔住，翻看杂志的手一紧。
一旁的工作人员被惊艳得说不出来，半晌才结结巴巴道，“顾小姐，您……您穿这裙子可真好看。”
顾一念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嗯”一声，笑盈盈看向江蓉，“阿姨觉得怎么样？”
江蓉的视线有一瞬间恍惚，她定了定神，笑得温柔，“好看，一念自己觉得呢？”
顾一念在镜子前转了个圈，“那就这条吧。”
挑好礼服，江蓉带顾一念去她常去的工作室化妆。
上了车，江蓉开口，“待会诺诺也会过去，晚宴七点才开始，你们看看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化妆盘发？”
“看诺诺的意思吧。”顾一念接话，低头看着手机里的照片。
刚刚试穿礼服的时候，她对着镜子拍了一张。
江蓉一瞥，笑道，“D家这季的新品很适合你。”
“阿姨眼光真好。”顾一念抬头，对着她甜甜笑。
眼前的江蓉，一身真丝中袖长裙，五厘米高跟鞋，身侧还放了个H家经典的皮包，活脱脱一副豪门贵夫人的模样。
谁又能想到，曾经的她不过是顾家公司里一个端茶送水的小职员？
顾一念转了眸光看向窗外。
脑海中浮现出昨晚赵五发过来的文件内容，眸光渐渐转深。
*
下午五点半，顾家司机来工作室接她们，顾铭也在车上。
化妆的时候，顾诺一直没怎么理她，仿佛没这个人似的，顾一念也只当未见，两人倒是相安无事。
“爸！”出了工作室，见到顾铭在车后座上，顾诺拉开车门就要上车。
“诺诺。”顾铭喝止住了她。
顾诺拉车门的手顿住，“怎么了爸？”
“你跟你妈坐后面那辆车吧，让你姐上来。”
顾诺闻言，脸上的笑意僵住，冷冷瞪了身后的顾一念一眼，将车门使劲一摔，往后面的车走去。
“诺诺……”江蓉忙追了上去。
顾一念面色如常，拉开车门坐上了后座。
“爸。”她看一眼身侧的顾铭，淡淡开口。
“嗯。”顾铭打量了她两眼，露出满意的神色，回头吩咐司机，“走吧。”
晚宴地点在天水山庄的荣家别墅。
车行驶了一会，出了市区往西山开去。
顾一念听过西山的名头，里面住着的，都是政商界的大佬，没有一定身家根本就不够格住进那里。
听说当年顾家最鼎盛的时候，顾建国也动过在西山买房的心思，不过最后也没能成事。
顾铭一直没有说话。
顾一念也懒得主动开口，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越往城郊开，车外的嘈杂声就越小，似乎还听见了夏日虫鸣的声音。
正舒适惬意间，听到身旁的顾铭开了口，“听说今晚霍总也会去。”
顾一念长睫动了动，这才睁了眼，抬眸望去，“哪个霍总？”
虽然知道她是明知故问，顾铭还是按捺下了脾气，“霍家那位二爷。”
“是吗？”顾一念淡淡挑眉，“霍家京城顶级豪门，荣家会请他，很奇怪吗？”
“听说霍二爷原本是没打算出席的。”顾铭盯着她，沉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