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的手机屏，入眼，是一段已经播放完毕的录音。
她按了播放键，一道跋扈的女孩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是秦倩影的声音。
主卧安静如水，手机的声音回荡在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字眼，颜城都听得无比清晰。
“他是我老公。”
“……”
“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我很爱他。”
“……”
“秦司霆，我回来找你了。”
“……”
这是那年散打比赛结束后，她跟着秦司霆的车去了茶馆，在茶馆走廊上碰见秦倩影。
与秦倩影吵了起来。
应该是秦倩影录了音。
握着手机，这台手机仿佛就是用来反复播放这段录音的，播放键处的屏幕都比屏幕其他地方要光滑。
也不知道这段音频到底被他放过多少次。
凝着男人的侧脸，颜城微微弯下腰，凑到他耳畔，轻轻说：“秦司霆，我回来了。”
“以前我随口提了一句，雪山下的小镇，租一个房子，一个蛋糕房。日出后开门做蛋糕，日落后去赏雪。”
“其实我只是说着好玩，看偶像剧有感而发。没想到你却当真了，还记了这么多年。”
他提出摩尔曼斯克州，她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一直到宋忘年说摩尔曼斯克州的地契，她才后知后觉当年自己说过这些话。
很多话，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秦司霆却把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里。
颜城靠他近，闻到他身上浓厚的医药水味儿。
她挨着他的耳畔，继续说：“你不是求我留下来吗？我答应你，在你身体完全康复之前，我不走，留下来照顾你。”
“但你得让我近你的身，否则我无法照顾你，留下来也没有用。”
“所以，你现在好好睡觉，什么都不要再想。尽快把催化剂的药效挥发，早点醒过来。”
颜城在床畔守了他近两个小时，看到他完全舒展眉心，渐渐睡着，才起了身，离开了主卧。
医生们都在一楼大厅里等。
颜城下了楼，对顾妈说：“顾妈，您去熬点粥，等司霆醒了，我拿上去给他喝。”
又说：“再熬一些排骨汤。”
顾妈顿了顿，“颜小姐，少主不喜欢……”
“我知道他不喜欢吃猪肉。”别看秦司霆人高马大，一副斯文冷漠的样子，其实这厮挺挑食的。
尤其是猪肉，他沾都不沾。
“以形补形。”颜城解释道。
“好吧。”顾妈点了点头，转过身带着几个佣人去了厨房。
**
颜城从昨晚到现在下午，近二十个小时没睡。夏风让她去休息一会儿，她也听话去了。
睡了大概两三个小时。
醒来时外头的阳光已经很温柔了，大概是到了傍晚，日头开始落山。
颜城从次卧出来，先是去了一趟隔壁的洋房，在宋忘年住的房间里，见到了他留下的两份文件。
拿着股份转让书和地契从洋房回来，进了别墅便见到所有人敛声屏气的样子。就连十几位医生，各个都面露恐惧。
她将文件交给身旁一个佣人，“帮我把这个放到房间。”随后才问医生，“怎么了？”
其中一个医生答：“颜小姐，少主醒了。”
闻秦司霆醒了，颜城眼尾都往上扬了几度，“醒了？”她抬脚就往二楼的方向走，“你们也一夜没睡，先去隔壁洋房休息一会儿，我有事再叫你们。”
得到批准可以离开主楼，一群医生火速立马消失在别墅里。
颜城爬楼梯的脚步顿了一下，转过头往后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客厅。
怎么有一种，他们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她，就等她吩咐那句“你们去休息”的话？
**
佣人站在床边，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杯温水，一些西药丸。
“先生，医生说了您得把药吃了。红色的药丸吃三粒，白色的六颗，蓝色的……”
男人没戴眼镜，靠在床头眼眸半阖。抬眸，眼底清晰可见的冷。
房门被敲响了三下。
门打开，光线从外头泄进来一些，颜城先是探了一个脑袋，而后才进了门。
从门口走过客厅，走到进入卧室的门框前，见秦司霆醒了，坐在床头。
男人带着明显的病态，加上他苍白的脸色，更显得有些孱弱。但那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她看向他时，男人正好抬眸看过来，两双眼睛便撞在一起。
他看到她的时候，有一瞬间的错愕。呆呆地注视着她，看起来懵懂无知。
不知道为什么，颜城觉得他此时此刻有点莫名的可爱。
颜城往前走过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走到床边，看了一眼佣人手里端着的盘子。
她弯腰，靠近他，离他的脸只有几公分的距离。问：“看到我，疼不疼？”
男人一向冷淡，只是稍稍抬眸，视线在她侧脸落了几秒钟，便淡淡开口：“不疼。”
颜城伸手握了一下他的手，旋即便感觉到他整个人疼得颤了颤。她立马松了手，往后退了两步，“你就不能实话实说吗？”
他疼，他不说。
疼到一种极致，被人看出来他疼，他也不说。
颜城有时候都怀疑，上辈子的秦司霆是不是回炉重造过，不然为什么撒起娇来，那么得心应手？
和这辈子的秦司霆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上辈子的秦司霆，不小心擦破点皮，都会粘着她，让她给他上药。
在外是秦家家主，回家就是一只加大版的猫咪，粘人又懒散。
“……”
秦司霆被她凶了一句，这才慢慢偏过头，看向她的脸。
男人凝着她略生气的脸好一会儿，才开口：“对不起。”
颜城被他气笑了，当真是笑出了声，她看着他，问：“你对不起我什么？”
秦司霆望着她，很认真地答，“惹你生气了。”
颜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拿起盘子里的药，按照佣人说的药量，将药丸倒了出来。
一面倒一面说，“你醒了之后发脾气了？佣人和医生都被你吓到了。”
“我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颜城拿着水杯转身，往前走了一小步，刚要伸手把药给他，又想到他会疼，“佣人伺候你吃吧，你碰到我会疼。”
她抬眸示意床边站着的另外两个佣人，“我让人熬了粥和汤，等会儿她们舀给你喝。”
颜城收回手，将药和水杯交给身旁的佣人。而后看了秦司霆一眼，“那我先出去了，这几天我还是少进房门，等你好了我再进来。”
颜城走的时候，再次看了眼秦司霆。男人一如之前的模样，靠在床头，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
出了房门，颜城往次卧的方向走，没走几步，就被顾妈喊住了。“颜小姐，您要不还是去主卧吧？”
颜城转过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催化剂的药效两天才会开始散，他看到我，身体会疼。”
顾妈叹了口气，“疼也总比不吃药好，断了两根肋骨，身上还有外伤，不输液不吃药，怎么能好？熬的粥和汤也不喝，佣人们也不敢说话。”
颜城听着她的话，箭步进了房间。
走进卧室。
秦司霆倒是很会装，面部表情和神韵都跟她刚刚离开时一模一样。
她走到床边，对佣人说，“把药给他，他自己吃。”
佣人略胆怯地看了一眼颜城，而后才撵着小碎步往前挪了几步，离秦司霆近一步，她都害怕。
颜城对上秦司霆投来的目光，眼神朝他示意佣人盘子里端着的药。
男人被她看了两眼，于是垂下眼眸，很乖地伸手将水杯和药丸拿了过来，十分听话地吃了。
吃完，还抬头看了一眼颜城。像是在说：我吃完了。
颜城没敢离他太近，站在床头四五步外。她喊了另一个佣人，“粥凝固了先下楼换一份，把汤给他喝。”
顾妈嘴角抽了抽，端着一碗排骨汤走到床畔，“少主，颜小姐说以形补形，所以熬了排骨玉米汤，要是您喝不下，喝几口就行了……”
秦司霆当真是很不喜欢吃猪肉。
上辈子也是一样。
上辈子，他有时候惹她生气，她就喜欢熬一大碗肉汤，摆在他面前恶心他。
他总是被她那碗汤恶心得想吐，但又不敢动，只得乖乖地坐在那。
想起那些点滴，颜城低头笑了笑。而后抬头看向他，说：“你把汤喝完了，我给你一个奖励。”
是医生说，排骨汤富含高浓度蛋白质，有助于修复受损细胞，利于细胞再生。
他喝了，对他有好处。
男人看了她一眼，便抬手拿起瓷碗，开始喝汤。
从侧面上看，秦司霆那副斯文冷漠的样子，终于在喝汤的过程中出现了裂痕，蹙眉抿唇，看起来是在极力隐忍。
喝完最后一口，顾妈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觉得秦司霆要吐了。
刚准备去拿毛巾，就看见颜城从五步外抬脚，朝这边走过来。“顾妈您先下去休息吧，他没那么娇气。”
走到床边，颜城凝着他的脸。
秦司霆生的好看，无论是五官还是绝佳的气质，一辈子找出一个都是难能可贵。
他嘴角还沾着几滴汤汁。
颜城俯下身，闭上眼睛吻上他的唇。
察觉到他身体肌肉缩紧，她便立马离开。直起身子的时候，抿了抿唇，尝到了汤的味道。
问他：“我吻你，疼不疼？”
秦司霆望着她，好半天没说话，只是脸色又白了些。
疼得白了。
他这次没说谎，看着她的眼睛，实话实说：“疼。”
颜城弯下腰，看着男人的俊容，她喜欢看他的眼睛。
从他的眼睛里，她能看到他深深爱着她的样子。看到一个，被秦司霆宠爱着的颜城。
她笑，“五十毫升催化剂，你需要休养多少天才能好起来？”
夏风与她说了当年的某些事，其中包括他被注射了格林玛尼药剂，在秦家庄园地牢待了半个月。
那半个月，秦司霆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渐渐将自己平定下来。
“不准撒谎，你敢说现在就好了试试？”
颜城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先一步威胁他。
男人听着她的威胁，于是说：“也许得半个月。”他偷偷的看了她一眼，“你不走了吗？”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闷骚呢？明明刚刚就是不想让我出去，我说我先走了，你又不直接说让我留下来。”
“偏要用不吃药不吃饭这种小孩子行为，让顾妈出来喊我。”
“明明都听到我在你耳边说的话，现在又问一遍。秦司霆，你说一句想要我留下来，我又不会笑话你。”
颜城看着他，一抹由心而生的笑意渐渐浮上脸颊。
“秦司霆，你还记得你在林荫道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吗？”
男人稍稍偏过头，视线错开她的脸，答：“记得。”
他虽然意识不清，视线模糊，整个人处于一种放空状态。但事后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记得一清二楚。
那时脑子里全部都是寒沉说的那句——秦司霆你不能死，要是颜城嫁去宋家，宋家瞧不起她的家世，你还得做她的娘家给她撑腰。
加上第二天底下的人要护送颜城和宋忘年离开，那种她即将要走，并永远不会回来的感觉无限倍放大。
思想操控身体，他自己下了床，并看着颜城和宋忘年在林荫道上情意绵绵。于是就下了楼，跑去了林荫道。
说了一些此时此刻回想起来都难以置信的话。
“秦司霆。”颜城喊了他一声。“你现在的样子，有点傻。”
秦傻子慢慢转过头，傻气地看了她一眼。看了良久，幽幽地开口：“如果一开始就是傻子，就不会惹你生气了。”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很认真，面不改色，像是在谈重要的事情一样。
所以说这些逗女孩子开心的话，会显得傻乎乎。
颜城是这样觉得的。
只有秦司霆自己知道，他是一本正经地在道歉，发自内心的想法。
许是性格如此，某些动听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会觉得很好笑。
譬如寒沉逗她媳妇儿说的那些甜腻腻的话，秦司霆在京城听过很多次，他觉得他一辈子都学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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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两天会加更，加……五六七八九十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