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之脸上的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应寒歌看着有些难过的落寞。
看到言不之这个模样，应寒歌忽然没了幸灾乐祸的心思。
他端起面前的茶壶，给彼此斟满茶水，然后淡淡开口道：“你看到了么，这就是大周的秦王殿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大周康武帝子嗣繁茂，膝下有十九子之多。可叶无铭却能以一人之力，夺得大周半数兵马。他不仅仅是一个驰骋沙场，战无不胜的将军。更是众望所归，康武帝属意的储君。小言言，你……”
“我懂！”言不之打断了应寒歌的话，转头看着应寒歌笑了笑道：“其实……你不必如此煞费苦心，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做秦王妃。”更加没有想过做大周的皇后。
一个是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将军，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判臣庶女。
一个是高高在上手握乾坤的秦王，一个是被迫从军自身难保的壮丁。
他们二人，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可否认，在过去朝夕相处的某个时刻，言不之确实想过和叶无铭在一起，可那种在一起，并不是她来高攀，或者他来低就。
她从来就没有成为秦王妃的野心，她曾经想要的那个人，也绝对不是现在的秦王殿下！而是那个温柔、木讷、冷漠，却又依赖她的九哥而已。
如今九哥已成过去，那么大家……就都往前看吧。
言不之口中说出的话，明明就是应寒歌想听的话，可是真当这番话说出来之后，应寒歌却觉得心里并不好受。
什么高攀低就的，世人皆应平等才对。
应寒歌抿了抿嘴开口道：“小言言，我……”
不等应寒歌开口安抚，就听到寂静的平安大街上，响起一声嘹亮的呐喊声：“驾！”
哒哒哒！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众人寻声望去，便看到一个红衣驾马的少女，驰骋而来。
“让开，都给本小姐让开！驾！驾！”
言不之定睛一看，便认出这嚣张跋扈的女子是谁了，这不就是昨日在百草堂的月家二小姐，月合欢么。
此刻平安大街上全是人，中间跪着的还是文武百官，可这二小姐却嚣张至极，非但不下马牵行，反而速度极快，吓得文武百官仓皇躲避，硬是给月合欢让出了一条路。
骏马疾驰而过的尘土，呛得两侧官员又是咳嗽又是捂眼，个个敢怒不敢言。
“吁！”月合欢打马上前，来到叶无铭面前叫停了马儿，随后嫣然一笑道：“九哥！欢儿来接你了！”
话音落下，月合欢便朝着叶无铭甩出了马鞭，茶楼上的言不之瞬间心里咯噔一下，那个鞭子的厉害，她可是尝到过的，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后背隐隐作痛。
可是她不明白，月合欢为何要朝着叶无铭出手。
似乎看出了言不之的紧张，应寒歌不屑的撇撇嘴，咄咄咄敲了一下桌面，吸引了言不之的注意力。
言不之转头看向应寒歌，应寒歌开口道：“看清楚了，那鞭子前面系了红缨穗。”
红缨穗？那是干嘛的？言不之有些奇怪的继续看过去，片刻后，便知那红缨穗是做什么的了。
只见在那鞭子在即将抽到叶无铭面前的时候，一直大手横空伸了过来，直接攥住了那红缨穗，红缨柔软，不会让人受伤。
随后一记爽朗的笑声从十三王爷叶无锦的口中传了出来。
“哈哈哈，合欢表妹，你怎么次次都想坐九哥的踏雪啊，是十三哥的疾风不够高大威猛吗？”
十三王爷胯下的栗色骏马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原地踱了两下蹄子，还朝着月合欢打了一个响鼻。
月合欢不满意的娇斥道：“放开我的鞭子，你怎么出去一趟还是那么讨厌！我就是要坐九哥的踏雪，九哥次次凯旋而归，我都坐在前面，这次也一样！”
十三王爷笑道：“那可不行！之前你年幼，共乘一骑也就罢了，九哥当你是孩子，现在你都及笄了，男女授受不亲啊！”
“难道你不是男人吗？”月合欢反驳道。
十三王爷挑眉笑道：“我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呀，若是合欢表妹让我负责，在下真是荣幸之至啊，啊哈哈！”
月合欢脸色涨红，看着叶无铭鼓着嘴道：“九哥，你看他欺负我！”
……
楼上的言不之不知道什么时候，捏碎了手上的桃花酥，淡粉色的糕点渣弄了一手。
原来那红缨穗就是用来给叶无铭接的，若是没有十三王爷横插一道，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叶无铭会拉住那红缨穗，借着鞭子的力道，让那月合欢飞身到他马上，随后二人共乘一骑，欢喜而去呢？
看看叶无铭身后将士的冷静，和文武百官的默认，似乎他们早都就已经认同了月合欢和叶无铭之间，这种没有捅破窗户纸的亲密。
这就是应寒歌今日让她看的第二件事……多余。
两个人的世界，第三个到来的，可不就是多余。
言不之有些坐不住了。
她自称为上官凌儿，以叶无铭未婚妻的身份一路混入京城，昨日还与那月合欢起了冲突，她都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身份被当众揭穿，该有多难堪。
或许丢脸、难堪、下不来台，还仅仅是最轻的一种后果。
“小言言……”江桃清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因为言不之此刻脸色真的很不好。
言不之抬头看向应寒歌抿唇一笑道：“东西很好吃，难怪这么多人。”
应寒歌垂眸看向她的小手，开口道：“都捏碎了。”
言不之微微一愣，随后苦笑道：“太好吃了，好的我有点想哭。”言不之抬起手，舔掉手上捏碎的桃花酥，清甜的味道在唇齿之间蔓延开，让她觉得今天，似乎也没那么糟。
……
就在众人以为十三王爷横插一脚，不会影响今日事情结果的时候，那一身金甲戎装的叶无铭，终于开口道说话了。
“下马！”叶无铭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清他的话。
跟在身边的十三王爷微微一愣，心道一声：“九哥为什么说话用上了内功？是想让更多人的听到他的声音？”
剪短的两个字，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言不之。
他实在太引人注目了，想忽视都不容易。
言不之垂眸看向叶无铭，只听他再次重复了一句：“下马！”
月合欢诧异的看向叶无铭，疑惑道：“九哥！欢儿是来接你的，你这是……”
叶无铭开口打断月合欢的话，语气冷漠的仿佛在面对敌军：“本王凯旋而归，文官落轿武官下马，百官跪迎，你一无品级，二无诰命，三非本王的长辈，见到本王进京，竟敢策马而来！月合欢，你的规矩呢？！”
轰！
一道惊雷在众人脑海里炸响！
这叶无铭是在训斥月合欢吗？
他们没听错吗？
这小祖宗不就是仗着月家的势力，和秦王晋王两个表哥的宠爱，所以才在京城横行霸道么？
这今天怎么……怎么跟往常不太一样呢？
事情突发变故，言不之也熄了要离开的心思，想要看个究竟，应寒歌也蹙起眉头，心想叶无铭这是唱的哪出戏呢？
然而最最震惊的，还要数当事人月合欢了。
月合欢满脸都是难以置信，说出的话也带着几分哭腔：“九哥，你怎么了？你这是在怪我么？”
叶无铭不理会月合欢，而是开口道：“白晓，迎凯旋之军回京，却不守规矩，该如何处置？”
白晓面无表情的开口道：“按照军规，当施以鞭刑！”
“鞭刑？！”十三王爷把大家心中的惊叫，喊了出来。
鞭刑？这叶无铭难道要抽月合欢吗？
十三王爷连忙松开月合欢的鞭子，一边冲着月合欢开口道：“合欢表妹，快下来。”一边转头看向叶无铭开口劝说道：“九哥，哪就那么严重了，合欢年纪还小不懂事，让她给你赔个不是。”
若说旁人还在以为叶无铭在吓唬月合欢。那么十三王爷已经可以确定，叶无铭是真的想抽月合欢了。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昨夜十二骑首领祝凌的那些话。
昨天言不之在医馆挨了月合欢一鞭子，眼下九哥这个架势，可不就是要替言不之讨回那一鞭子么。
十三王爷冷汗都顺着铠甲流到马背上了。
这一鞭子要是真的抽下去，可就跟月家结怨了啊！
十三王爷在心中暗暗祈祷：“九哥莫要冲动，九哥莫要冲动！”
然而老天爷很显然不接受十三王爷的祈祷，因为叶无铭直接开口道：“黑昀，把她给本王拉下来，白晓，马鞭！”
黑昀白晓齐声道：“是！”他们是叶无铭的影卫，除了叶无铭，谁的话也不听。
文武百官和全城百姓都惊呆了，这是……
这秦王殿下，是要对月二小姐动粗了吗？！简直令人震惊！
……
站在人群中的紫凝郡主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就联想到昨天的事情，昨日她看到十二骑的时候，就觉得那医女似乎和九殿下、十三殿下关系密切，不过她当时以为，那医女是十三殿下新进的美人。
可如今看来似乎这九殿下和那医女关系更加亲密。
紫凝郡主心道一声不好，这叶无铭可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若是他真的有心为那医女出头报仇，那么今日合欢怕是要吃苦头了。
紫凝郡主连忙开口道：“小翠，快去月府，请月将军。”现在的镇国将军月戎江是当朝月贵妃的亲弟弟，也就是秦王殿下的亲舅舅，想来月将军前来，应该能让叶无铭有所收敛。
……
这边紫凝郡主派人去搬救兵，那边黑昀已经来到了月合欢马前，语气不冷不热的开口道：“月二小姐，请下马，莫要为难属下。”
月合欢眼眶都气红了，甩起鞭子便朝着黑昀抽过去，一边抽一边怒声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我！狗奴才，反了你了！”
嗖！啪！
一鞭子抽下去，直接将地上抽的尘土飞扬，青砖铺就的平安大街，愣是让她抽出一条裂缝来。
好在黑昀身法极好，躲了过去，没有受伤。
不等叶无铭开口呵斥，那十三王爷就坐不住了，连忙打马上前，来到月合欢身边，拉着她的手腕开口道：“合欢，别闹了，这么多人看着呢，来，上十三哥这里，我带你进城。”
月合欢用力甩开十三王爷，怒声道：“我不要！我就要坐九哥的踏雪！九哥，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这是不认识我了吗？我……”
叶无铭不接月合欢的话，只冷声道：“黑昀，把她拉下来！”
黑昀应声：“是！”话音落下黑昀便飞身而起准备去拉月合欢。
月合欢哪里肯这般就范，当即甩起手上的鞭子，大喊道：“都给我滚开！”
月合欢的武功不济，奈何那个鞭子十分厉害，这么抡圆了一抽，一时间竟是让黑昀无法上前。
黑昀寻不到地方下手，就连十三王爷也被那鞭子抽了一下，好在他身上穿着盔甲，啪的一声脆响，只震的他肉疼，却没有受到什么外伤。
叶无铭冷声训斥道：“本王赠你和十三泷鳄鞭，是让你们上阵杀敌用的，不是让你耀武扬威为非作歹用的，既然你不会用这鞭子，那今日本王就收回赠礼。”
叶无铭从白晓手上拿起一个普通的马鞭，朝着月合欢的方向，嗖的一下射出。
那马鞭犹如长了眼睛的灵蛇一般，蹭蹭蹭绕上月合欢手上的泷鳄鞭，还不等月合欢震惊出声，那叶无铭便用力一抽，直接将鞭子从月合欢手上夺了过来。
月合欢下意识想攥紧鞭子，却没想被御龙渊的力道从马上拉了下来。
砰的一声，月合欢摔在地上，惊起一片尘土，模样好不狼狈，就跟刚刚为了躲避她那些狼狈不堪的官员一样，吃了一鼻子的灰。
这种突发情况，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骑在马上的十三王爷，更是一时间愣的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这……这不就是名副其实的下马威吗？！
十三王爷在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九哥发起火来，怕是天都能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