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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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5 火

“父皇”

祝又樘神情凝重。

“够了,给朕住口。”

昭丰帝语气冷然而缓慢,眼神从始至终没有分给太子半寸,他只看着国师,双目有些异样的呆滞无神“依国师之见,朕的病如何才能好得起来朕不想死”

“阿弥陀佛,贫僧近来亦是在为陛下的龙体担忧办法确是有一个,只是,终究非是正道。”

昭丰帝呆滞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份疯狂“朕只要活下去无论是什么办法朕就知道,国师一定能救得了朕只要此次事成,国师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继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唇角。

他想要的,不需要别人来给他会自己来拿。

而面前这无用的皇帝,究竟有多么渴望长生,他自也是知晓的,若非如此,这些年来他也不能一步步走到最后

“国师快告诉朕,到底是什么法子”龙榻上的昭丰帝已经坐直了身子,显得极为急切。

继晓微掀薄唇,缓缓吐出四个字来。

“以命,续命。”

昭丰帝喃喃重复了一遍“以命续命”

“父皇,此乃只在传闻中出现过的邪术而已,万万不可轻信。”祝又樘在旁提醒道。

“此续命之法,贫僧有八成把握,陛下难道不想试试么”继晓的声音里似带着说不出的蛊惑。

他很清楚这位皇帝的惜命程度。

哪怕他说只有一成把握,对方必也不会放弃。

果然

“朕信得过国师”

昭丰帝一双眼睛依旧与继晓那双漆黑的瞳仁对视着,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吸引住而无法离开一般,他问“要如何才能施展此术,还望国师明示。”

“首先需要以血脉至亲之人性命为引,剖其心炼入丹药之中而后,再以一百八十一名八字属阴的童男童女祭炉,便可大成。”僧人的声音轻而慢,带着一贯的悲悯,然说出的话却使人不寒而栗。

“至亲之人”

昭丰帝缓缓看向祝又樘,眼底泛起诡异的笑。

“泰山之事在先,世人皆道当今太子乃真龙降世,以此来做朕的药引,定是极佳之选”

四目相接,少年微微皱眉,再次提醒道“父皇,您该醒一醒了。”

“朕为君,你为臣,而你的命,本就是朕给的。眼下不过是拿回来而已,你竟是舍不得还了么”

昭丰帝下了龙榻,披发赤足而立,双眸似一坛浑浊不堪的污水,却又满含杀气“你也不必怪朕狠心,实是仙人已托梦示警多次朕若不杀你,你便会杀朕”

继晓唇角含笑附和“陛下英明。”

到底今晚之言,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意志早已薄弱不堪的皇帝中了他的摄魂术,此时、明日,乃至到死,都将只是他的傀儡。

至于太子

嗬,不过是一个没命活过今夜的可怜虫罢了

他这些时日苦心布下的局,皆是在为控制皇帝做准备这是一记险招,亦是一条两全捷径。

他早就意识到了,深受大臣敬重百姓景仰的太子恐怕才是他最大的威胁,眼下恰借皇帝之手将其除去,以绝后患

如今外面那些谣言算得了什么,只要皇帝杀太子的消息传了出去,足以轰动大靖,如此之下,其它的一切都会变得微不足道

到时再由他出面稳固民心

或许根本无需如此麻烦,即便他不要这所谓神佛降世的名声又如何

他乃正统皇室血脉,哪怕趁此时机举兵攻城,光明正大取昏君性命,又有何不可

这大靖江山,很快便要归于他手

称帝长生,万人之上,千秋万代

这一切,已是在他眼前了

这一刻,即将如愿的继晓几乎无法掩饰内心的兴奋,他看着祝又樘那个他眼中最后一块绊脚石,似笑非笑地道“古有卧冰求鲤,割股救母,更何况殿下向来仁孝,眼下表孝道之机便在眼前,想来殿下应也不会推辞吧”

少年人看着他,却是平静未语。

继晓无声冷笑。

死到临头,还在故作镇定,却不知这世间,君要杀臣,父想杀子,自古以来无人能拦

他看向昭丰帝,缓缓开口。

“陛下,此时正是阴时,恰乃动手剖心的好时机啊”

昭丰帝身形略显不稳地转身,抽出了绣龙腾祥云图屏风旁悬着的尚方剑。

利剑出鞘,挟着刺目冷光。

昭丰帝手提长剑,一步步走来,缓缓抬起,指向身上玄色披风未及解去的少年。

“好主意”

昭丰帝嘴角现出极冷的笑意。

“昏君杀贤储,后再残害一百八十一条孩童性命朝野动荡,百姓怨声载道湖广巡抚古朗之出面力证,先皇与德太妃之子尚存于世,或还能挟持两三老臣,假造一纸先皇密旨逼朕让位逼迫不成,还可持重兵逼宫,有美名,有名目,有云氏财力,何愁没有追随之众可真是个好主意”

说话间,剑尖缓缓指向了眼底笑意还未及散去的僧人,昭丰帝一字一顿地道“若非亲耳所听,亲眼所见,朕当真不敢相信这些年来竟在身边养了这样大的一个祸患”

继晓眼神骤变。

只片刻,那漆黑幽深的瞳孔里迸发出暗芒,声音低而蛊惑“原来陛下是清醒的”

昭丰帝心神一阵恍惚,然很快便被祝又樘挡在身前,阻去了那道视线。

“父皇,切记不可直视其双眼。”

昭丰帝回过神来,看向继晓冷笑道“这便是那摄魂术你真以为朕如此不济么”

继晓陡然皱眉,心底躁怒而震惊。

怎会如此

哪怕近日来服了解药,体内的毒性却也不可能这么快便被祛除干净更何况对方身体分明虚弱之极,正是心神失守,意念不坚之时,怎么可能足以抵挡得住他的摄魂术

昭丰帝似看出他的心思,拿居高临下的语气道“朕乃真龙天子,岂会当真受你区区邪术控制”

祝又樘在旁听的心情复杂。

说得这般天纵奇才,好像今日因磨不开面子,将宫人都赶了出去,偷吃解药结果过量导致昏迷,且醒来之后又悄悄让明太医扎了醒神针的人不是他家父皇一样

察觉到儿子的视线,昭丰帝一眼瞪了过去。

奉上解药时却不说明用量,臭小子还好意思腹诽他

刘福兴许知道用量,但他生那老东西的气也拉不下脸去问,寻思着那么小的药丸,一次吃六粒也不多,且还是个吉利数,可谁知吃罢就昏过去了

醒来后脑子清醒了些,抱着想亲自印证真相的心思,他召了继晓入宫可这臭小子不老实在东宫待着,还非要上赶着来凑这个热闹。

若他今日着实没能清醒得过来,中了继晓的阴招,真再将他一剑砍死了,看他找谁说理去

昭丰帝作想间,抬了抬手。

瞬息间,便有五名影子从暗处持剑而出,朝着继晓围去。

他本还想着,即便对方真有野心在,也不妨碍他将人囚禁起来给他炼丹,助他修行,可今晚所听所见,却是叫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对方的心机远超过他的预测,且说不准还真是他同父兄弟,他这个人重伦德,干不出囚禁自家人的事情来

所以,还是杀了吧。

祝又樘从昭丰帝手中将尚方剑接过,单手扶着他在一旁的龙榻上坐下,护在他身前。

然而下一瞬,刚坐下的昭丰帝却蓦地惊呼出声,惊骇无比地站起身来。

异样的热气在空气中翻腾着,祝又樘转头望去,只见床帐不知怎地忽然烧了起来,火势蔓延得异常之快,几乎只是瞬间便将龙榻、屏风、几案,乃至目之所及所有陈设物件都尽数点燃

这一切甚至就发生在瞬息之间,滚烫的热意将他们包围,昭丰帝被呛得难以喘息,艰难地道“快快让人进来救火”

此情此景,便是训练有素的影子们也不禁乱了分寸。

继晓乘虚而入,扭断了其中一个人的脖子,持其剑,指向祝又樘,笑着道“不要紧,你父皇下不了手,我这做皇叔的送你一程待过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记得来世再投作祝家人,换一个不该死的身份,再助皇叔共治这大靖江山如何”

“保护太子”

昭丰帝跌倒在地,急声道。

他听到有侍卫和太监赶了过来,却被滔天火势阻挡在外。

“殿下”

清羽带人硬闯进来,浑身皆被点燃成了火团,痛苦不已地挣扎起来。

痛不欲生之际,少年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是障眼法而已”

少年凝声道“不必怕,坚定意志,自能克除。”

这火势虽逼真却过分蹊跷,而继晓不可能有机会在殿内提前动此手脚,所以只能有障眼法一个解释

见少年理智镇定,继晓眼底闪过意外。

然手中的剑,已是再不做停顿地向祝又樘刺去。

少年动作极快地躲开,深色披风裹挟着热浪,尚方剑在手下翻转,不退反进,神态冷然直冲继晓要害。

清羽见状咬牙,蓦地冲上前去,与几名影子一同向继晓攻去。

然火势冲天,痛感真实,若说全然不受影响根本做不到。

而此时,忽有木鱼敲击之音响起。

“嗒嗒嗒”

继晓神色倏然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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