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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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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谨所言震动的不只是朝堂之人,还有仲帝跟褚律两人,显然,这个秘密他们谁也不知道。

而恰恰是刚刚,他们彼此残害对方,都想取对方性命。

转头,原来他们是被戏弄的玩偶?

双生子,哈哈,好一个双生子。

徐秋白想反驳明谨,但又知道她素来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秘密的存在意义,就在于它被揭露之后...

那种震撼,那种崩溃,那种让一切沉稳局面幡然巨变的影响力。

鬼魅者,擅长玩弄心术,掌握秘密以折磨世人。

苏太宰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他听了明谨的话,对受害者兄弟置之不理,却是盯着明谨。

他应该不喜欢另一个玩弄过的受害者如此姿态。

“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些,才做这些事的么?”苏太宰幽幽反问明谨。

明谨:“应该不是,你只是想报复,因为你得不到。”

得不到。

三个字绝对是这人世间最大的魔障。

多少人为它强求,又因为强求而沉沦一生。

“得不到!”苏太宰面目阴郁了几分,痴痴笑了,“这句话说得好,你知不知道她也对我说过。”

谁?

明谨这次没能猜出,但左不过两个人。

谢枳,还有第二弗念。

“不用猜是,是谢枳,你像她,所以才让褚峥动了心思,说来也是可笑,当年...我在青楼遇见了弗念,后来又一样在青楼遇见了秘密调查世家谋反案的褚峥跟谢枳。”

“王族,世家,武道魁首,还有我,娼妓之子。”

“好像命中注定我们相识...结伴为友,一同调查世家谋反案,一同为了昭国的安危而努力,参战边疆,征伐四野,我见到了广阔的天地,领略到了权势的力量,但其实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苏太宰站在偌大的广场中,他的声音空旷,悠远。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想得到它们的么?”

明谨皱眉,看着他的身体在自己剑下不断淌血,她本可以直接杀他,但她又莫名在意当年,在意让这么多人惨死,让她此生陷入炼狱的最根本缘由。

这世上,只有苏太宰最知道它的来龙去脉。

“从弗念爱上了谢枳开始,从我看到一个仙为了她屡屡违背门规,为她流连凡尘开始。”

斐无道想起了什么,皱眉道:“蝶恋花自古以来都有不与朝廷牵扯的规矩,尤其是谢褚两家。”

苏太宰笑,“没错,他爱上谢枳的消息被蝶恋花知道了,派人下山来找他,将他带了回去,勒令他放弃,可他不肯,因为不肯,又不想忤逆门规,于是,他也像你的母亲一样,自损经脉...对了,他也是天人之体。”

这番话对明谨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她握紧九天的手腕鲜血越发淋漓,双目清冷如月,仿佛想到了那些惨烈的过去。

她童年的所有痛苦,几乎都跟父母之间不得所有人允许的情爱有关。

可她偏偏是他们结合后唯一留下的痕迹。

其余的,全都烟消云散。

“我看着他经脉重创,看着他进了寒潭受罚,我求他,求他放弃谢枳,他本可以成仙的,做一个天人不好吗?”

“他说,他心甘情愿。”

“后来,我又看着他拖着伤体去见了谢枳...谢枳,那个女人,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竟还拒绝了他,让他回蝶恋花,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嵌了。”

“多无情的女人啊。”

“可好在也因为她的态度,弗念不愿强求,如她所愿回了蝶恋花,至此闭关。”

本来,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的。

如果只是这样结束了就好了。

斐无道气血起伏,冷然质问:“后面发生了什么?”

“后面?后面其实你们都知道,谢枳知道褚峥她有觊觎之心,也多疑善变,既忌惮谢家权力,不想让谢家女入主中宫成为最强的外戚,又想得到她,为了确保谢家安危,也远离都城之人的算计,她离开了都城,但她没想到褚峥会那么狠,直接派人将她在半道掳走,关进了陵墓之中。”

苏太宰在笑,笑着对明谨说:“你们谢家人,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恐怕一辈子也想不到连皇后之位都看不上的谢家女,也是谢家历史上最优秀的女郎,谢枳竟被褚峥活生生关在陵墓之中奸污了。”

看台上,谢明容脸色分外难看,宗室躁动,褚兰艾神色惨淡。

“她想自杀,但被锁链锁住了,又被下了药,连动的力气都没有,褚峥以谢家人的性命威胁她不许自杀,她就那样如同活死人一样被囚在地牢里整整一年。”

“那段时间,恐怕很多人都记得褚峥经常往陵墓跑,言官还进谏过,让他不要对人死墓葬之事太过在意。”

“他们哪里知道这位褚氏历史上数得上成就的英武大帝竟强逼着女子行苟且之事,后来谢枳怀孕了,褚峥特别高兴,但谢枳对他说,这个孩子有谢家血脉,以后会成为褚氏最大的隐患,如果他想保留自己的王权,就不应当让他生下来,谢枳自然了解褚峥,褚峥果然犹豫了...你们看,这就是堂堂帝王。”

“所谓痴情,最终也敌不过王权。”

“可褚峥还没下决定,意外来了——谢青终于找到了谢枳的痕迹,查到了陵墓这边,然后,他又找到了弗念。”

斐无道刀锋落在他脖子上,森冷道:“然后呢?”

“弗念找到了陵墓,但褚峥已有所察觉,设下了天罗地网,当时,弗念伤势未愈,根基受损,几乎是血战杀进陵墓的,却在最后见到了大着肚子被利刃抵着咽喉的谢枳,褚峥逼迫弗念喝下当时无药可解的剧毒。”

琴白衣看向那边的第二弗念尸体,难掩悲悯道:“软蔚之毒,服下它的人,躯体栩栩如生,但便是上善若水境界的人也会陨命。”

那必是十分艰险的局面。

强如第二弗念别无选择。

因为苏太宰双目含泪说:“他本可以强杀救人,但谢枳见他闯入陵墓,担忧他的安危,惊动了胎气,他没办法带她走,又因为她情况危急,他逼着褚峥立下重誓要救她,并放她自由,这才将软蔚之毒一口服下。”

明谨眉目幽深,问苏太宰:“那谢枳是怎么死的?”

“难产,好不容易快生下孩子的时候,她推开了产婆,抢了利刃,一剑刺穿了自己的肚子,带着孩子当场死去,她很聪明,她若是活下来,褚峥会永远多疑,但如果她死了,褚峥就会永远陷入痛苦的魔障,也会心怀愧疚。”

苏太宰轻描淡写,众人却似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那种狠绝跟绝望。

“因为这个缘故,褚峥后来性情大变,在要不要对付谢家中摇摆,但谢宗此人狡猾,竟把你带到了他的跟前。”

“你太像年幼时的谢枳了,聪明,冷静,也高傲,让褚峥几乎以为谢枳又回来了。”

“可笑的是,因为这种妄想,他竟还想把你跟他的孙子凑一对,好像这样一来就能弥补他的卑劣跟愧疚。”

苏太宰嘲讽意味颇浓,对褚峥这位被民间歌功颂德的帝王厌恶至极。

断掌的褚律神色变换,但最终没有说什么,因为当年的他见过自己的爷爷年老后性情乖张,时而喃喃自语,总是看着小明谨出神...

“可笑么?也不算可笑,人的欲望无穷,得不到了,就变成了偏执,就好像你一样。”

“苏吾君,我觉得你也很可笑。”

苏太宰脸上的情绪一下子就收敛了,沉沉看着明谨。

明谨对视着他,冷笑道:“你今日话这么多,将前尘往事一概说出,一来希望国家内乱,二来,希望谢氏跟褚氏厮杀。”

“都快死了都这般算计,该是对第二弗念忠贞不二,可你在当年就如此无辜?”

“有些事,我不必说,你我心知肚明。”

事到如今,谢明谨竟是这里心性最沉稳的人,她丝毫不为苏太宰这些娓娓道来的往事而动容,但她又纵容了他告知往事,只因为她想知道。

既知道了。

噗嗤,王九将九天穿透了苏太宰的身体,将斩杀他时,苏太宰忽然双手抓住了九天,状似疯癫笑道:“谢明谨,你如今再无动于衷都是枉然。”

“你觉得自己无辜?”

“你不知道,就算是谢枳,谢远,谢明黛,所有人,其实也不过是被你们第二氏族的血脉所累!”

谢明谨手腕一顿,苏太宰握着九天的双手鲜血淋漓,抵抗着刀刃的撕裂,说了仿佛能刺入明谨灵魂深处的话。

“谢家,褚氏,乃至白衣剑雪楼,你生来要与他们为敌,你以为这世间还有你的容身之地?”

“你以为谢远那般厉害的人,为何要如此小心翼翼,为你谋一个生机?”

“我死亦如何,将来,你必要与整个昭国为敌!”

“我在地狱里等着你。”

然后他松开手,明谨拔出了剑,放他一马?

不,在苏太宰窜出去的刹那,她举起剑,剑气飘远,从后面直接腰斩。

扑向那烟花箱子的苏太宰落地,距离那箱子也不过几步远,他拖着半个躯体,在垂死中吐了血,他双手爬动,拖着残躯想要爬过去,最终爬到了。

斐无道想过去,最终顿足。

因为苏太宰伸出手的手,鲜血淋漓,但最终在即将触摸到第二弗念的衣角时看到了他闭目的神情,仿佛一刹那回到了那时候。

褚峥的卑劣跟愧疚有人知。

那他的卑劣跟愧疚呢?

“你...为何从来不肯看看我啊。”

“你答应过带我走遍天下的。”

“明明,我可以比她还优秀的。”

他落了泪,却是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将伸出的手指落下,不敢以自己的脏污去玷染他的一分一毫。

那难以言说的情爱,自卑,嫉妒,厌憎,恶意...

他蛊惑了褚峥,诱使他去强迫谢枳,却没想到弗念会知道,他要杀他,却是不忍,那一次不忍,成了他的偏执。

得不到的,毁掉吧。

他提前通知了褚峥,布下天罗地网,算计了陵墓中最惨烈的一战,又在第二弗念死后,给谢枳准备了利刃...那个女人最后应该看出来了,所以在动手前,对他说:“现在,你开心了么?”

她知道他的过去,却从未欺辱过他,姿态中正宽厚,总对他说自己下面有两个小侄子,但她没有弟弟。

她对他很好,欣赏他的资质,爱惜他的才情,总是不遗余力给他介绍老师。

但他因此越发憎恶她。

她越完美无瑕,越让他的脏污无可遁形。

他想要让她变得丑陋。

可那一天,她死前深深望他的一眼,仍旧跟第二弗念死前不愿看他而闭上的双目重叠。

悲悯,无奈,还有绝望。

从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跟褚峥一样,都陷入了各自的魔障。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他在最开始没能对谢明谨下杀手,哪怕明知道这个孩子将来很可能会变成祸患。

谢明谨做不了完美的圣人。

他也做不了最狠绝的邪魔。

还有,他终究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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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绽放,惨死的苏太宰已无声息。

光芒绚烂中,手握九天浑身浴血的明谨站在光辉之下,朝远方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后提步缓缓走来。

一身长袍赤红湿润,一步步淌血而来。

光辉灿烂,夜色如深渊,百家灯火,宫廷不眠。

她没理会仲帝跟褚律,哪怕这两人的命运眼下才是整个帝国的重中之重,也哪怕他们都看着她。

像是在看毕生的命数尽头。

她只是提着剑,一步一步艰难走上台阶,一只手扶住了白玉雕拦,粘稠的血液沿着白玉流淌下去。

她抬起头,越过许多人,看到了阶梯上面的谢明容。

谢明容已下了台阶,可还没扶住她,就听见谢明谨沙哑着仿佛断裂掉的声线,说了一句话。

“阿姐,如果这次我没能醒过来,能不能把我送回父亲埋葬我母亲的地方?”

顿了下,她露出歉然一笑。

“对不起,又让你难过了。”

她吐血倒下的时候,谢明容冲下去抱住了她,谢隽死的时候她没哭。

可这一次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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