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她变成了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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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钥匙(一更)

妖丹的核心处, 竟有一粒孢子。

宁青青浑身发冷,难以置信地将心神尽数集中在菌丝尖尖上。

菌丝连通她的神念,五感皆俱。

稍微回旋少许, 然后换了个方向,再度触向妖丹正中这粒肉眼不可见的细小黝黑的异物,柔软的菌丝尖就像触角一样,小心翼翼地靠近, 触一下, 回弹, 再触一下, 再回弹, 然后谨慎地把柔软的丝丝贴上去,轻轻拱了一遍。

确认了, 它确实是一粒孢子!

宁青青在它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

这股力量带着浓浓的血腥和杀戮气息, 让她心神微凛,后背寒毛直竖。

意念凝聚, 探向周遭。她敏锐地感知到,这粒血腥邪恶的孢子上,探出无数细不可察的黑色菌丝, 蜿蜒向四面八方――它通过妖丹, 控制着这头妖兽。

此刻犀妖被烧成了焦黑的肉炭,延展在外的黑色菌丝也随之灰飞烟灭。

它看起来已经死了。

宁青青一阵头皮发麻,脑海中涌起的念头震撼且杂乱,一时理不出头绪。

就在这时,看似死去多时的黑色孢子忽然动了!

它蓦地缩回所有菌丝, 凝成一枚细长的黑针,扎进了宁青青的菌丝尖端!

“滋――嘤――”

恐怖的剧痛直袭脑海。

菌丝连通神识, 犹如十指连心。

宁青青整只蘑菇都痛精神了。她看见自己漂亮至极的青玉菌丝迅速被染上了黑色,深入接触之下,她意识到这粒孢子本不是黑的,之所以呈现出这样饱满的黝黑色泽,是因为它吸收了太多太多的杀戮血腥气息。

它邪恶、暴虐、攻击性十足。

它想要……吞噬她!

宁青青可不是坐以待毙的蘑菇,既然确定了这个家伙是个坏东西,她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她很凶的!

“呀――”识府中的蘑菇陡然展开了伞帽,呲成一把张牙舞爪的伞。

孢子与孢子的战斗,那是纯然凭借本能的厮杀!

这是蘑菇的荣耀。

宁青青聚精会神,纠集了更多的菌丝,包抄、合围。

战场一片混乱,黑红与玉青厮杀的疆场上,最漂亮的主菌丝慢吞吞地游移,高傲又阴险地掌控着战局,像一条矜慢的青蛇。

被染上黑色的菌丝疼极了,但宁青青也没吃亏。

她以多欺少,操纵无数小菌丝从后方偷袭这只邪恶的黑色孢子,咬断它的黑色菌丝,将它的力量化为己有。

断掉的黑色小菌线迅速被宁青青同化,它们保留着原本的硬度,只有颜色变成了发白的玉青色,看起来不那么健康。

宁青青聚集这些新收编的力量,用它们来做前线送死的炮灰,向着那只黑色孢子的本体推进。

每一瞬间,都有成千上万缕菌丝尖尖被对方染黑。

每一瞬间,后方的突袭小队也能把黑色孢子咬下一层皮皮。

真是又痛又快乐。

宁青青疼得双眼放光,两只明亮的黑眼睛里凶芒闪烁,微微向正中聚拢,身上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攀升。

眨眼之间,她便从化神初阶跃至中阶!

“这……这他妈有点子不对劲啊。”暴躁白衣剑修压低了声音,“这女子,怕不是在吃妖丹?”

只有妖兽才会吃妖丹来晋阶啊!

“是哦。”一位脸蛋圆圆的女剑修双目发直,“有点凶,还有点奶气,像只刚出壳的小奶怪。”

“要不然想办法把她弄进万妖林里面以毒攻毒去?”另一名脸上全是痘印的男修士机智地抚着长须。

浮屠子听得眼角乱跳。

他凶狠地伸出一根圆胖胖的手指,指向这几个剑修:“咱家夫人是你们得罪不起的主儿!明白吗!动她一根寒毛,你们满门性命都不够赔的,哼,德性!”

几个剑修声音压得更低。

“这位炼虚修士,怕不是宫中太监出身?”

“我看像。”

“嘶――不会是道君身边的屠公公罢?”

“肯定不是,屠公公丧尽天良……而这个胖子虽然不像什么纯粹的好人,却也不像那种作恶多端之辈。”

“而且,屠公公虽然不得好死,但人家好歹是个合道高阶的大能,这胖子只是炼虚,斗个犀妖都差点儿嗝屁着凉。”

浮屠子:“……”为什么只要是个剑修,都会自信地把别人都当聋子?

那一边,宁蘑菇和邪恶孢子的战斗已到达最激烈的关头。

她剿灭了全部黑色菌丝,完成合围。

这只黑色孢子并不会坐以待毙,在宁青青用菌丝织成一只茧子把它彻底围住的瞬间,它“刷”一下从本体上抽出无数尖刺,像一只刺球,瞬间扎穿周遭的青玉菌丝!

排山倒海的刺痛扎入宁青青脑海。

在她痛得发怔时,这只黑刺孢子向着她滚动过来,每滚一圈,都像裂帛一般,撕碎无数漂亮的青玉丝网。

人类永远不会明白,同时断掉几千条胳膊腿,究竟是什么感受。

来自元神的痛苦不会导致昏迷,没有逃避的余地。

她可以选择壮士断腕,切断这些被绞住的菌丝,然后和浮屠子一起攻击这枚妖丹,将它连同黑色孢子一起炸成碎片。

宁青青只转了半个念头,便凶狠地打住。

那样的话,先前的罪不是白受了?吃没吃上,还断了胳膊腿,岂不是亏大发了!

她咬紧了牙,倾尽全力,将主菌丝也化成了潮水般的细线,铺天盖地包抄上去。

就像用华美柔顺的丝帛来对抗利剑!

黑色孢子疯狂地撕裂宁青青的菌丝,虽然它没有意识存在,但却本能地表现出了猖狂得意的姿态,它迅猛地打滚,深深扎进丝帛丛中。

疼痛绵延不绝,连成了一座山、一片海。

“呀啊啊啊啊――”

宁青青不退反进,心神全部扑向黑色刺球。

“有本事你疼死我……”青玉丝团抽抽着,一顿一顿地道,“否则……你就死了。”

尾音落下之时,刺球前滚之势忽然滞住。

就像一把剑,虽然可以轻易贯穿丝帛,但是它们一层接一层覆上来,最终,盖过了剑尖,缠住了剑,令它动弹不得。

整个刺球全部陷入了青丝网的包围。

它疯狂摆动,青玉菌丝不住地迸断,这只黑色孢子也越陷越深。

终于,再无逃脱的余地。

方才它扎宁青青扎得欢腾,力量已尽数聚于这些突起的尖刺之上,孢子本体倒是成了个空壳。

宁青青缠住那些动弹不得的黑刺,黑色孢子就像一只露出肚皮的刺猬,再无反抗余地。

她一鼓作气,拎起伤痕累累的主菌丝狠狠往里一扎――噗刺!

感觉就像……

扎破了一只椰子球,清凉甘美的椰汁顿时涌了过来。

邪恶孢子被破了要害,再无挣扎的余地。

疲惫的宁青青大快朵颐,将它的力量一丝一丝化为己物。

滋补极了。

破碎的菌丝迅速修复,身体好像泡进了暖乎乎的蜜水中。

一场殊死搏杀之后,心中既是满足,又有些莫名的空虚。她懒洋洋地眯缝着眼睛,很想找个什么东西来抱一抱。

回头想想,还挺凶险。

她和这只黑色孢子可谓势均力敌。对方力量更强一些,她以智取胜,胜得很险。

多亏谢无妄上次替她烤过蘑菇,让她变硬了很多,否则今日恐怕没那么容易收场。

想起谢无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起了另一些回忆。

他打仗回来,总是喜欢把她团成一团搂在胸前,慵懒地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拿下巴蹭她的发顶,懒懒散散地消磨光阴。

没做更亲密的事情,感觉却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更加亲密。

每次到了这个时候,无论她提出多么奇怪的要求,他都会不过脑地应下。

事后忘个精光。

早些年,她冲他生气,多半是因为他忘记了她交待的事情。

不过那时候吵闹归吵闹,冷战归冷战,倒也不曾真正伤筋动骨。有时,冷战之后的谢无妄会比平日狂热得多,像只半失控的野兽,把她折腾得又爱又怕。

那时,她是敢彻彻底底托付真心的。

他和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决裂,是他收下炉鼎云水淼。

那一日,恰好他与她成婚一百年,她精心准备了数月,亲手雕刻了一对小木人,他一只,她一只。

结果,却被他伤了个体无完肤。

之前倾注了多少甜蜜爱意,那一跤便摔得有多狠。纵然他后来哄好了她,但她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因为她意识到,他和她的关系,与她以为的不一样。她并不是他平等的妻。

她开始患得患失,开始如履薄冰。

在那之后的两百年里,她一点一点有了心防,直到最后,她将自己彻底藏了起来,再不出来。

这些都是妄境中得来的记忆。

想要找回完整的自己,就要找到那把钥匙,一把钥匙,能够连接妄境与真实……

宁青青半眯着眼,迷迷糊糊地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大肆吸收自己拿命拼回来的胜利果实。

朦胧之中,似乎听到浮屠子在耳旁问她些什么。

她心情极好,懒洋洋地“嗯嗯”尽数应下。

随便随便,什么都行,什么都可。

不知过了多久,黑色孢子被她彻底吞噬,她修为平地拔高了好大一截,菌丝壮大了一倍不止,那些刺刺也被她转化成灰白色的玉质,保存了下来。

收获颇丰。

宁青青终于晃晃悠悠地回过神来。

一睁眼,顿时后背涌上寒流,不自觉地打了好几个冷颤。

她,竟被埋进了坟包里面!

灰白的坟茔,处处透着阴寒,一块块石头死气沉沉,好像要把她的生机也夺去。鼻腔之间充斥着陈年石块的风化味道,昏暗至极的光线下,摆在周围的墓藏品影影绰绰,还有什么诡异的气息在流动……

宁青青震惊得瞳仁颤动。

“我又没死,干嘛要埋了我!”

不愿就死的蘑菇当场就发飙了。

她荡出菌丝,凝了只巨蘑菇,通身带着从邪恶孢子那里夺来的尖刺,“轰隆”一下重重击打在坟包上,打得它四分五裂。

她的蘑菇,又变强了!

灿烂的阳光兜头洒了下来,愤怒的宁青青甩着大蘑菇爬起来,怒视周围。

周遭的景象与她想象之中不太一样。

四面环着高高低低的灰色石墙,看制式应该是北地一处宗门,她站在一地碎石之中,不远处,浮屠子与几个剑修向她投来了见鬼一样的目光。

“哎哟我的祖宗夫人……”浮屠子掂着胖手小跑上前,绿豆眼挤成了一堆,都快哭了,“您您这是干什么啊……这是人家勇武剑宗最好的疗伤灵地,您用完就给人顺手毁啦?我滴个乖乖哟……”

宁青青:“……我以为被埋坟包里了。”

“姑奶奶哎,来之前我不是问过你了嘛?你答应得好好的……问你要不要到他们宗门,问你要不要进疗伤灵地,您不都点头答应了嘛!”浮屠子垮了胖脸。

宁青青:“……我没听见!”

似乎是听到了,也嗯嗯地答应了,只不过他说了什么,完全左耳进右耳出,半个字没听进去。

就像……

当初忘了她不少“大事”的谢无妄。

她心虚地望向那几个满脸震惊的剑修,发现这几个人都在盯着她的蘑菇愣神。

浮屠子也缓缓将视线投向蘑菇。

“嘶……这玩意,咋还长倒刺了!”浮屠子胖脸震撼。

该不会,也是从道君那儿学的吧?

真、真会玩!

宁青青厚起脸皮,假装若无其事地收起闯祸的蘑菇,望向那处废墟。

眸光忽然一顿。

她看到了两样很不对劲的东西,一时之间,甚至分不清哪一样更加不对劲。

一支金角。

一个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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