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茜打开冰箱，从里头拿出面和鸡蛋。
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挤在这么小的厨房里头的虞渊。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许的不自在。
叶梓茜出声开口道：
“要不......还是我来煮吧？
你出去外头等着，我做好了再端出去。”
虞渊只说道：
“我来，你先出去。”
是那种下达命令的漠然口气。
叶梓茜有些局促地站在虞渊旁边。
似乎有些犹豫——
但到底还是没听虞渊的话。
依旧安静地站在他的身边。
像是执意要待着。
虞渊倒也没有再出声赶人。
只是抬手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
叶梓茜忙伸过手去帮他接着。
解开手腕上的衬衫纽扣，男人微抡起衬衫的袖口。
烧了一锅水、洗菜、打好鸡蛋后下锅煎。
虞渊所有的动作看起来都有条不紊。
不紧不慢的。
他应该不是第一次下厨了，因为看起来很熟练的样子。
叶梓茜记得戎安筠的厨艺一直不是很好。
她不知道虞渊是何时练的厨艺——
必然是这六年间发生的她所不知道的事。
他们两人之间的确隔着太多太多的空白，无法一时之间跨越。
这就是事实。
微抿了下唇，叶梓茜缓声开口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虞渊不知道的是——
其实主动的靠近和询问已经耗费了叶梓茜不少的勇气。
虞渊的回答也很浅淡，只说：
“前几年，在国外读书时偶尔会自己做。”
男人又补了一句：
“马上好了，你出去外头等吧。”
目之所及看到的从锅里头冒出来的热腾腾的烟气，还有虞渊侧过头来，对她说「马上好了」——这一切都让叶梓茜突然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大概是两人相遇以来难得平和的相处。
令叶梓茜觉得有些不舍这样的片刻。
她一直都没有出去。
就站在一旁等着。
有个人在身侧——
虞渊的动作幅度似乎都小了一点。
一边顾着锅里头的面，虞渊转过头去看了叶梓茜一眼，开口说道：
“那些药里有一个药是要饭前吃的，你先去把那个药吃了。”
“......有吗？”叶梓茜下意识反问了句。
她是真的不是很清楚。
而叶梓茜也意外虞渊竟然会记得。
虞渊又转头看了叶梓茜一眼。
像是怕虞渊会不开心，叶梓茜愣了愣，才哦了一声，乖乖地走出厨房去倒水吃药。
*
叶梓茜后来又进到厨房的时候——
面已经快要做好了。
虞渊正往里头加鸡蛋和菜。
到快要捞出来的时候，叶梓茜眼见着虞渊像是随手拿起了旁边的辣酱，就要往锅里头加，连忙伸手阻拦道：
“别放这个，这个辣酱很辣的，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虞渊听见叶梓茜的话，下意识微怔住。
像是没有想到叶梓茜还会记得这一点。
虞渊自己当然不可能忘记，但他会想放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
他也记得，叶梓茜是喜欢吃辣的。
不过思及如今她还生着病，应该吃得稍微清淡些，便也作罢。
没再说什么。
叶梓茜的确一直都记得虞渊的饮食习惯：
他喜吃鱼，不吃辣，也不吃香菜。
在将面捞出来的时候，虞渊随口说了句：
“我多少能吃点辣。”
“……啊？”叶梓茜一时没反应过来虞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最后也只是后知后觉的轻哦了一声。
锅里头的面被平分成了两大碗。
叶梓茜觉得虞渊煮得实在是太多了。
就算她的确是有点饿，也吃不下这么多。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一块小小的玻璃餐桌前吃着面。
如此寻常又普通的一个场景——
几乎是之前叶梓茜想都不敢去想的。
在脱口那一句「不如不见」的时候……
即使是再痛苦，叶梓茜的确是抱着再也不在虞渊面前出现的准备了。
又怎么敢有这样的妄想？
虞渊的吃相非常斯文，举手投足间看起来很有教养。
这一点叶梓茜六年前就已经发现了。
目光下意识去观察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机会，好好看一看虞渊了，他似乎变了很多。
至今无法和叶梓茜记忆当中的人重合在一起。
男人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从指节到手背上的筋脉清晰，动作间的涵养，似乎都与叶梓茜居住的简陋的室内环境很不相衬。
在这样的地方吃着粗糙的食物，但虞渊看起来就像是没有丝毫不耐烦。
虞渊亲手给她做的面，叶梓茜更是说不出任何不好的评价。
她吃得很撑但还是把碗里的面都吃光了。
叶梓茜觉得虞渊的手艺还挺不错的——
至少比她好点。
*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再像之前那么剑拔弩张了，但叶梓茜还是有些许无法适从。
她不知该如何同虞渊交流。
两个人之间可以提起的共同话题，似乎都是关于六年前的。
然而六年前的事就像是一片雷区，让叶梓茜轻易不敢去提起。
吃完面之后，叶梓茜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复古钟表，犹豫了下，出声问道：
“很晚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虞渊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叶梓茜一眼。
叶梓茜猜不透虞渊的想法。
但也不是完全看不出来——
她瞧着他好像没有要走了的意思。
也不敢出声去问虞渊是还想要留着干嘛。
叶梓茜只是觉得自己今天已经给他添了不少的麻烦了。
虞渊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只是站起身，开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一副准备要去洗碗的架势。
可把叶梓茜给吓坏了。
她忙站起身，说道：
“不用了，你放着吧，我一会儿再收拾！”
虞渊直接拿着碗筷进到厨房。
叶梓茜没有办法只能跟着他又挤了进去。
她抬起手想要去抢虞渊手上的碗筷——
两人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一起
叶梓茜的心尖一颤。
她连忙把自己的手拿开。
本以为虞渊会先甩开她的。
然而虞渊只是抬眸浅淡地看了她一眼。
叶梓茜看着男人脸上的神色，也不敢再出言阻拦，她的确是有点怕现在的虞渊。
没过多久，叶梓茜听见虞渊出声开口道：
“你出去外头等着，把药给吃了，那个红色的退烧药，先量一下体温，如果有发烧再吃，没有发烧就不要吃。”
“......哦。”
叶梓茜疑惑虞渊究竟是如何把医生的嘱咐记得那么清楚的？
明明刚才她也在现场。
叶梓茜于是走出去坐在客厅沙发吃了药。
起初，她一直注意着厨房里的动静，到后来就转而成了趴着的姿势。
等到虞渊收拾好厨房的锅碗，随手看了一眼自己腕上的表——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虞渊走出厨房之后，第一眼就瞧见侧趴在沙发上睡着了的人。
下意识放轻脚步走过去......
虞渊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
男人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叶梓茜良久。
偶尔下意识微微蹙眉，偶尔眼中闪过复杂难懂的神色——
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而后似是轻叹了口气。
虞渊站起身来，走上前两步。
将叶梓茜从沙发上打横着抱了起来。
叶梓茜的脑袋微微地歪斜，而后枕靠在虞渊的肩膀之上，靠近男人的颈侧。
乖巧温顺。
不知道是不是药效的原因，叶梓茜睡得难得的安稳。
*
等到叶梓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周围都格外的寂静。
叶梓茜睡得迷糊，一时反应不过来——
因为她竟是看到了虞渊的身影。
就坐靠在自己床前的沙发椅上。
叶梓茜微愣地盯着那张几近是魂牵梦萦的面容。
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盯着看了良久。
隐约之中，叶梓茜感受到了自己眼角的湿润，一抬手就触摸到了水意。
由心底冒腾而出的酸涩和委屈。
起初她一开始以为的是为什么连梦里都是虞渊，后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坐在自己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他是一直守在自己的身边吗？
先前抱着叶梓茜进屋后，虞渊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感觉到她还有些许的低烧。
便没有离去。
在这里顾着她。
原本虞渊一直是清醒着的，现在也只不过是在闭目养神——
所以床上的人发出一点动静，虞渊便睁开了眼睛。
两人的目光悄然交汇。
“睡醒了？”虞渊出声问。
而后他便站起了身。
叶梓茜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头一慌……
她下意识抬手去抓着虞渊的手。
似是害怕他的离开。
赤裸裸的依赖，昭然若揭。
或许是因为生病的脆弱，或许是因为黑夜的掩护，叶梓茜像是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
虞渊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而身体微僵。
转过头去看着还躺在床上的人。
叶梓茜像是反应过来似的——
缓缓松开了自己抓着虞渊的手……
把脸微往被子里头埋了埋。
虞渊看着叶梓茜，眼神幽黑得厉害。
像是刚刚烧过的炭，漆黑之中隐约可见淡淡的几近快要熄灭的火星。
沉默了片刻，虞渊开口道：
“我去给你倒杯水，困了就接着睡。”
男人的话音似亲近又似疏离。
在虞渊走出房间之后，叶梓茜下意识的轻闭上自己的眼——
将那颗早已千疮百孔，却依然还是会觉得悸动的心脏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叶梓茜的呼吸很浅，她并不是害怕会将自己的心脏再一次摔碎，只不过是因为担心藏在里面的小火苗会再次被熄灭。
不知道过了多久……
虞渊又走进房间。
叶梓茜的意识有些许模糊。
在黑暗之中，她感觉到似乎有一双手温柔地撩起了她额边的碎发。
男人的手指轻抚上叶梓茜的面颊，食指从她的眉间落下，沿着脸颊的轮廓略微描摹。
那个人的气息越来越低，也越来越近……
而后叶梓茜似乎感觉到了——
一个柔软的触感落在了她的额头。
很轻，又像是很重。
带来难以抑制的震颤。
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男人的动作幅度很小。
但是叶梓茜却是清楚地感觉到了。
那一瞬间……就好像是有无数细密的针一齐扎在了她的心上。
虽然没有见血，但是那种尖锐的痛感却是绵长持续的。
令人饱受折磨。
叶梓茜的喉咙口像是被什么冰给堵住了，从胸口冒腾而上的热意又难以抑制。
二者相互叠加在一起——
是快要逼出叶梓茜的眼泪的酸涩。
叶梓茜甚至想要睁开眼睛，开口去问虞渊，他是不是存着心的要这样折磨她？
一个克制到极点的吻。
虞渊而后便走出了房间。
那个夜里，虞渊坐在仿佛能被寒风穿透的简陋客厅里，抽了很多的烟。
直至整个烟盒被掏空。
其实，虞渊又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呢？
他想的是——
算了，他认栽了。
虞渊无法忽略自己再次见到叶梓茜之后的情绪和感受，即便是表现得再冰冷漠然。
原本平静如一滩死水的心还是起了波澜。
对于叶梓茜和虞渊两人皆是如此。
犹如潮水退去了之后，原本只留下满目的荒凉与破败，可是到了来年的春至，却还是又涨起了一波粼粼的春水。
有些疼痛的确是刻骨铭心的——
而念想却是热烈如昔。
对于叶梓茜而言，虞渊一直都是妄图天长地久的美梦。
*
这一夜，叶梓茜睡得格外安稳。
等到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床上发了好一会的呆，在确定了昨天半夜发生的事并不是梦之后——
她才微微抿了下唇，坐起身来。
原本以为虞渊应是已经走了。
叶梓茜没有想到在她推开房门的时候，竟然会看到虞渊就坐在客厅沙发上。
脚步顿住。
她眨巴了两下眼，确信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忙走上前去问道：
“你……在这坐了一夜吗？”
虞渊看着叶梓茜，出声答道：
“有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
站起身，虞渊直接朝叶梓茜走了过去。
微睁大眼眸，叶梓茜下意识有些想后退。
然而男人只是停靠在她的身前，抬起手触碰了下叶梓茜的额头——
确认她还有没有在发烧。
叶梓茜不知为何，竟是出神地想到虞渊昨天半夜的时候在自己的额头落下的吻。
脸上控制不住地泛起了热意。
其实即使是更为亲密的吻两人六年前也早已经做过，但那么一个蜻蜓点水般的额吻却让叶梓茜觉得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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