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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邻居

城市,繁华的街道、绚烂的霓虹,耸入云霄的高楼,是它的组成部分。

光鲜之外,堆满垃圾的下水道,爬来爬往的蟑螂老鼠,桥洞下无家可归的人们,蜗居贫民窟的打工仔,同样是城市的一部分。

十八岁的王结香逃离家乡,来到大城市打工。

她在这儿唯一认识的人是她的童年玩伴,姜冰冰。拿着一张破纸条,几经辗转,王结香找到姜冰冰打工的理发店。两人多年没见,她一下子认出姜冰冰,她却不太认得她了。

王结香在理发店门口,坐到人家打烊,下班的姜冰冰和她去了大排档。

几杯酒下肚,姜冰冰跟她抱怨起来:自己天天帮人洗头,手泡皱了赚那么点工资;和八个人挤一个小公寓,屋里各种汗味馊味,别人的东西把她的地方占了,腾出睡觉的地都费劲。

王结香听着听着,听出她的言下之意。

她混得不咋地,没法帮她。

饭吃完,姜冰冰拍给她一百块钱,让她去住旅馆,王结香坚持不肯收。

揣着从奶奶那儿偷的三百块,王结香到旅馆问了问。

住旅店一天三十,她没舍得花。当晚在桥洞底下对付了一晚上,第二天她狠下心,在城中村租了间小居室。

小屋子破破烂烂,一个月二百五。房东看她可怜,没要她押金。

家乡是不可能回了,王结香开始找工作,足足找了一个星期,终于在一家超市找到了一个卖油的工作。

安定下来以后,她卖力的打工,下班回到她的小房子,终于有了喘气的空档。

王结香对于城市的第一个感受是:冬天太冷了。

她住的房子只有一个房间,厕所和浴室全是公用的,要烧水、洗头、洗衣服,靠的是接在屋外的水龙头,连那个水龙头也是好几个人一起用。

公用浴室的热水有限,而且王结香不太习惯去那儿,不是洗澡她一般都用水龙头出的自来水。冬天,回家洗头,她就蹲在水龙头边用凉水冲,一边洗一边发出惨叫。

上班同样是冷的。

超市招她是因为有个花生油的产商需要宣传,大冷天的,王结香守着超市外面支起的临时售货帐蓬,一站就得站一整天。

卖油的促销员其实有两个。除去她的另一个,是位姓徐的大姐,她原本就是超市的售货员。

按照领头的安排,两人是轮班在帐篷卖油,但徐大姐说她更熟悉超市内部的情况,所以她来负责超市里面的销售,王结香到外边去卖。

为了油卖得更好,徐大姐还向她传授了一些卖东西的小技巧:产商送的赠品可以囤,有的顾客没管你要,你不用给。碰上比较精,不好对付的顾客,你可以给赠品,多给几个,跟他们搞好关系。

王结香听是听进去了。

不过每一次当顾客买了油,她打算藏下赠品时,总会觉得于心有愧,像占了人家便宜。纠结到最后,就算顾客不知道有赠品,她也会给。

作为新手销售员,王结香的卖油业绩挺好的。

她拿着小喇叭,想到什么说什么,自编花生油的宣传标语。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花生油大促销。”

“花生油,美味的油油,炒菜炸串,油多更香。”

“花生油,买一买;多多的油,大大的促销。”

她的普通话有很重的口音,路过的人即便不买油,也会被她的叫卖声吸引。朝她投来的目光,有善意的,觉得她好笑,有人翻白眼,替她臊得慌。

王结香对自己的口音倒是无知无觉,无所畏惧。

哪管那些脸不脸的,她只知道:能卖油,有工打,她可以活下去。

徐大姐见大冬天刮着冷风,王结香还能有精力举喇叭喊话,不由感叹。

“年轻就是好啊,站外面一天完全不会累。”

听了这话,王结香嘿嘿一笑,没多说什么。

卖油的销售就这样持续了两个多星期。因为一件送赠品的小事,让她与徐大姐间有了矛盾。

那天超市快关门,王结香正收拾帐篷,有个男顾客找她买油。

她按正常的流程,送他一个赠品,小罐装的花生油。

男顾客叫她再多拿一些送的花生油,他说他是徐大姐的亲戚。

“厂家配的赠品数量对应,一个大罐的油送一个小罐的油,所有顾客是一样的。如果再给你,赠品少了,明天有人买油会没得送。”王结香为难地跟他解释。

男人又磨了一会儿,她仍旧不肯松口。

看了眼时间,王结香说:“你现在不去算钱,今天买不了油啦,收银台马上关了。”

男人只好离开。

过了一会儿,算完钱的男人和徐大姐一起出来找她。

徐大姐怒气冲冲地质问王结香。

“他说了是我亲戚,你怎么不多拿赠品?”

“我这边真没有多余的。”

徐大姐不信她:“我不是有教你囤吗?”

王结香没作声。

“我亲戚大老远来的,我特地叫他找你,瞧你这事弄得。”

“不好意思啊。”王结香向他们道歉。

徐大姐气没消,碎碎念着。

“这下,他买的油算了钱,一点儿没优惠到。小姑娘,不是我说你呀,你出来打工的,怎么这么不会做人呢?你不会销售技巧,我手把手教你的不学,你这行做得久吗?”

王结香实在气闷,顶了她一句。

“你有囤赠品的话,让你亲戚找你买,你给他赠品呀。为什么要他找我?”

徐大姐的脸黑了。

她理亏,领着亲戚走掉。

打那儿以后,徐大姐再没和她说过话,连带着其他和徐大姐要好的售货员,对王结香的态度都变得不冷不热。

王结香几回找徐大姐示好,无一例外碰一鼻子灰。

就算是这样,她没找她换回原本领导安排的轮班形式,照样站外面的小帐篷。

没多大的事吧?王结香乐观地想:说不定徐大姐气着气着,哪天自己气消了。

不知是因为风吹多了,还是喊话喊多了,这工作做了一个月,王结香的嗓子疼得特别厉害。

一个新朋友没交到,唯一的旧友鲜少联系,她下班想去买点药,却连药店都不知道在哪。

一路难受着回家。

她住的地方附近没路灯,王结香夜盲,到了晚上看不清楚。

下坡拐弯再走几步就到家,她凭着微弱的视力往前走,猛地撞到一个人。

他是蹲地上的,那儿有水龙头,估计是在刷牙之类的。王结香撞上他,踉跄一步,为维持身体平衡,脚往前用力一踩。

没踩到地板,踩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惊慌失措之下,她又向前踏了几步,这第一步还是软的,第二步才踩到硬的水泥地。

“对、对不起啊!你有事吗?”

王结香扶稳墙壁,转头朝那个模糊的人影说话。

影子没回答她,从地上爬起来,进了她家隔壁的屋子。

“嘭——!!”

关门声好大。

那家的灯亮起来,王结香看得见路了。

她盯着隔壁紧闭的房门看了一小会儿,咽了咽口水,艰难地缓过神。

这邻居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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