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医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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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珍爱容色

辛夷隔着青帘看向外面,高头大马上的男子着禁军打扮,好像是个校尉。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侧还跟着两个下属,问责一般气势汹汹。

钱婆子在长公主府里原也是个泼辣货,当妈妈习惯了,小丫头们个人都捧着她,脾气也是大得很,当即便拉下了脸。

“什么张小娘子,王小娘子,没有没有,走开,别挡我们家郎君的路。”

“郎君?”三个禁军交换个眼神。

仍是那个五大三粗的校尉冷笑开口。

“好你个老虔婆,倚老卖老是吧?实话告诉你,我们是奉口谕前来拿张娘子回去问话的。若是误了爷的大事,你这老货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辛夷心里一沉。

能用到口谕的贵人,是谁人?

她掌心都捏出了冷汗,钱婆子却叉起了腰,一泼到底。

“我呸,说了轿子里没有什么张娘子王娘子,还不让开路!误了我老婆子的事,回头我家主子怪罪下来,你们有五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三个校尉看她语气狂妄,又是一个对视,交换眼神。

为了掩人耳目,钱婆子来接辛夷的轿子是租来的,不是出自长公主屋,一看就是寻常行当里使用的,并不出奇。

而那三个禁军显然不知道钱婆子是何人,以为她借的不过是辛夷背后的广陵郡王的势。

广陵郡王同狄青南征,天不亮便已经拔营出发,这一去,没个三年两载的都别提回来的事……

两三年后,广陵郡王还记不记得辛夷药坊的小妇人?

那校尉心下一合计,不再惧怕钱婆子的威胁,冷笑一声,朝两个下属打了个手势。

“去!请轿上的郎君下来!”

钱婆子一看便愣了神。

她长年跟在长公主身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狠人了。

“放肆!你们要做什么?大街上抢人啦!?”

钱婆子吼叫着想要阻止,可惜那两个禁军没有丝毫客气的意思,一把推开她,便冲向小轿。

“又不是大姑娘,还怕见人不成?”

帘子唰的一声拉开,那禁军抬头看来。

咚!辛夷照着那人的面门,当头便是一拳。

“皇城底下,没有王法了么?”

她力气极大,那禁军猝不及防,头部往后一仰,噔噔几步踉跄,等站稳看来,鼻血牙血汹涌而去,一侧眼睛以看得见的速度红肿,眼球渗血一般……

他抹一把脸,看着掌心的血,惨叫起来。

“张娘子,久违了。”那校尉对辛夷比对钱婆子恭敬。

他跃下马来,踹一脚呜呼喊痛的下属,朝辛夷抱拳一揖。

“宫中贵人有请,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辛夷眯起眼看向这个人,不认识他。但显然这个校尉见过她,并且十分笃定自己就是张小娘子,即便此时的她身着军医营的大夫制式服。

“谁说我是张娘子?我不是。”

辛夷冷声,却听那校尉一声嗤笑。

“张娘子别为难我们了。我们也是奉命办差,并不想跟您动粗。但……张娘子要是不肯体恤我们这些办差人的艰难,那我们哥几个便只有得罪您了。”

校尉语气笃定,看着辛夷的眼睛无半分闪躲。

很确定她的身份,而且势在必得。

辛夷抿唇轻笑,“我叫辛夷,不叫张小娘子。”

校尉愣了愣,不耐烦地抱拳。

“那劳驾你,跟我们走吧。”

辛夷抬高下巴,淡淡地道“方才听得官爷说要拿我回去问话?不知是哪位贵人?我又何罪之有?”

校尉的手扶住腰上的刀柄,但并不想轻易与辛夷翻脸,沉吟一瞬,告诉她。

“张贵妃的脸,用你家药坊的脂膏用坏了,贵妃大怒,官家心疼,此刻正在宫里着急忙慌的等着张娘子呢。娘子你说,去是不去呢?”

辛夷淡淡地弯唇,“去。”

官家都堵到眼前来了,不去也得去。

校尉见她配合,当即缓和了面色,钱婆子一听是张贵妃的脸烂了,惹来官家震惊,张着嘴吭哧吭哧好半晌,也不敢说出是奉了长公主之令。

辛夷看她一眼,硬着头皮笑了笑。

“稍等,换身衣裳。”

长公主想让辛夷南去陪伴傅九衢的事情,是她自个儿的主意,赵祯是半点不知情的。

当然,任他想破脑袋,大概也想不到自己那个谨小慎微了半辈子的妹妹,为了儿子会干出如此荒唐的事情,竟然试图将女子藏于军中。

辛夷没有卖过脂膏给张贵妃,更不愿意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在她即将踏上南去之路的时候,有人在前面等着她。

这分明是一场博弈。

只是她不敢肯定,背后执棋的人,是谁。

她不是政丨客,只是一个开药坊的老板娘。

素知宫中朝堂处处刀光剑影暗藏杀,不想涉足,一躲再躲,麻烦还是找上门来。

辛夷很快在内侍的带领下,到了会宁殿。

赵祯坐在外间,眉头紧锁,懒懒地靠在软椅上,辛夷进来请安,他也只略略抬抬手。

“平身。”

今日赵祯为大军送行,起身极早,回宫后本想躲个清净,张贵妃这边便出事了,他又不得不强打精神过来。

在辛夷进殿前,赵祯躺在椅子上小憩,睁开眼也是一脸疲态,眼睑下垂,看着没有凶相,倒显得有几分和气,说话也随便。

“你进去瞧瞧贵妃,帮朕安抚安抚。”

他打个哈欠,摆摆手,一副为此头痛的模样,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看来美人恩也不好消受呢,搞得这么累?

辛夷眉梢不经意一抬,眼底平静如一汪深潭,没有波澜,“民女遵旨。”

她朝赵祯欠了欠身,跟着内侍往内殿而去。

张雪亦双眼红肿,一张俏脸像是长满的痱子,通红一片,看着可怜又可怖。

“蒙柠,你说官家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我难受成这般,他也不耐烦哄我。”

蒙柠看着哭成了泪人的张雪亦,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一哄二哄三哄四哄,泥菩萨都有火气,何况是当今的天子?

但凡官家是个狠心的,只怕这贵妃早已被丢到冷宫去自生自灭了,哪里还会坐在外面陪着她……

“娘子可别哭了,一会眼睛肿起来,官家是会心疼的。”

“他那么多娘子,哪里就会心疼我一个?”

辛夷走进去的时候,张雪亦正在铜镜前顾影自怜,低低地抽泣。

“民女见过贵妃,贵妃金安。”辛夷欠身行礼。

张贵妃蓦地转头,看到她就变了脸色,将妆台上的一盒脂膏朝她砸过去。

“你这无赖,倒是舍得来瞧本宫了,你看看你把本宫的脸给祸害成了什么模样……”

辛夷抬头,见她神色愤恨,一张娇艳的脸红彤彤一片,像涂了胭脂的猴屁股……

“贵妃恕罪。”辛夷轻描淡写地行礼,大有胸怀宽广不与计较的平静,“容民女看看,贵妃的面疾是因何而起可好?”

张雪亦火冒三丈,“还能是为了什么?还是你家的胭膏害人!”

辛夷皱眉不答,从地上捡起那个滚了几圈仍然完好的罐子,端详。

是她家的“好颜色”不错。

她眼瞳暗下,揭开盖子,对着光看了看颜色,又凑到鼻尖一闻。

仔细辨别很久,她用手指抠出一坨,均匀地涂抹在手背上。

张雪亦看她这模样,冷冷哼声,“不要再惺惺作态了,这是我差人去你铺子里买的,半分假都作不得,你别想找借口抵赖……”

辛夷皱眉。

这确实是她家的脂膏,没有作假,半分假都没有。

而且,她很难排除张贵妃是用了这个引发面疾的可能。

毕竟每个人体质不同,也许张贵妃恰好对里面的某种药材过敏。

尽管她已经在随脂膏售卖的小匣子里特地写了说明,要先在耳后或小臂内侧试用,没有异常再用到脸上,但是,对方是张贵妃,她不能因此而推脱责任……

“贵妃恕罪!”她先赔礼道歉,再道“我家脂膏在汴京城已售卖多日,除了上次有人以假乱真闹出祸事,凡是正事,从未有出现不适的先例……”

张雪亦柳眉倒竖,“你此话何意?难不成本宫冤枉你不成?你看看我的脸,看看我的脸……”

她将脸颊对着辛夷,咬牙切齿地痛骂。

“本宫如此珍爱容色,怎会拿此陷害你?我看你们就是欺负人……”

辛夷“……”

她不欺负人就好了,谁人敢欺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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