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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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茶香

景聆给时诩守了几天夜,时诩除了日常操练士兵就是在拿着那个香囊琢磨,这不禁让景聆警觉。

时间一晃就到了沈晏成亲这天,景聆这几天过得日夜颠倒,时诩便早一天给她放了假。

那日一早,镇国公府的马车一早就在北宁府外等着景聆了。

景啸这些年留在盛安的时间甚少,朝廷官员、亲朋好友间的人情往来都是景聆在代办,久而久之,景啸也不管这些了,全都交给了景聆,包括这一次沈家和杜家联姻。

沈晏娶的是尚书左仆射杜知衍的表侄女,景聆乘着马车听了一路喜庆的锣鼓声,到沈府门前时,那热烈的声响更大。

折柳先景聆一步下了马车,然后掀着车帘扶景聆下车。

景聆今天穿了身流彩暗花云锦裙,走起路来不太方便。她插满了金玉珠花的脑袋刚从马车里探出,噼里啪啦的鞭炮就在沈府门口炸了起来,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

景聆向来对气味就比常人更加敏感,这灰蓝色的烟雾更是令她忍不住皱着眉轻咳了两声。

景聆用袖子扇了扇散在她周围熏人的浓烟,然后被折柳搀着,捂着鼻子进了沈府。

景聆刚迈过沈府的门槛,习惯性地抬眼一望就对上了一双她再熟悉不过的凤眸。

时诩手里拿着酒杯正准备和身旁的青衣男子说什么,看见景聆后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然后又当没有看见,转过了头继续和人家说着话。

与时诩讲话的男子景聆认识,是建升帝身边的起居郎程卫,听说是与时诩从小玩到大的伙伴。

折柳也看见了时诩,见景聆脚步停顿,便试探着问道:“小姐是要去武安侯打招呼吗?”

景聆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朝着与时诩相反的方向走去,道:“不必了。”

时诩看着就不想和自己扯上关系,自己今天也没那么多时间和他拉扯,昨天珠玉带了口信过来,叫她参加完婚宴后进宫一趟。

景聆与折柳穿过沈府铺满红毯的长廊,绕着花园三进三出才到了议事厅。

议事厅主位上坐着的是沈家家主沈中清、沈夫人和杜知衍,沈宴和新娘杜妩蝶端着茶盏给屋内的长辈敬茶,沈中清和杜知衍端茶言笑,好不和谐。

沈中清是皇后沈愿的父亲,在国子监任祭酒,沈宴则在大理寺任少卿;整个沈家,都是在沈愿坐上皇后宝座后,景聆亲眼看着他们被建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

而杜知衍,在贺迁还在做太子时就是他的太傅,在贺迁登基后凭借着两朝元老的资历被贺迁一举提拔为尚书右仆射。

两家联姻,门当户对,又是皇上御赐的,也难怪沈中清和杜知衍都笑得那样开心了。

景聆走到议事厅门边时是杜知衍先看到了她,杜知衍笑着把茶往桌上一搁,忙不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景聆招了招手。

杜知衍道:“呀,这不是阿聆吗,在这儿站了多久了?还不快进来坐。”

盛安城内鲜少有人没听过景聆的名字,听杜知衍这么一招呼,议事厅中所有人登时齐刷刷地朝着门口望来,目光都定在了景聆身上。

“哟,是聆姑娘啊。”沈中清的眼睛不太好,他眯着眼颤着手抓起了挂在脖子上的眼镜,盯着景聆看了好一会儿。

景聆朝着沈知衍和沈中清笑了笑,然后在一众目光的簇拥下进了议事厅。

“沈大人、沈夫人、杜大人。”景聆走到三人跟前,依次叫着。

“阿聆啊,好久没见着你了。”杜知衍今天一天嘴都没有合上过,见到景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上了。

杜知衍以前做太子太傅时就经常见到景聆,景聆从小就聪明,杜知衍很喜欢她。

“是啊,好久没见到杜大人了。”景聆朝着杜知衍点点头,端庄地淡笑着。

景聆又转而看向沈中清,道:“今儿日子喜庆,我也是来为大人贺喜的,除了我父亲的贺礼外,我也准备了一份薄礼,还请沈大人莫要嫌弃,折柳。”

景聆侧目一唤,折柳就捧着一个雕着繁琐花纹的楠木盒子走到了景聆身侧。

景聆接过那沉甸甸的盒子交给沈中清,笑道:“晚辈知道沈大人爱茶,这是我前些时日新得的一盒团茶,今日赠与大人,也好沾沾喜气。”

“哟,这茶可是好东西啊”杜知衍微微倾身,“我听说这茶有钱都买不到,阿聆真是有心了啊。”

席间也不乏爱茶之人,都盯着那木盒渍渍称赞。

沈中清脸上的笑意更甚了,脸颊都染上了绯红的喜色,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盒,连连道:“景啸生了个好女儿啊。”

这时候沈晏和杜妩蝶已经敬完了一圈茶,恰好还剩了一杯,沈中清便吆喝着说要把茶给景聆。

杜妩蝶上前一步,把茶捧到了景聆跟前。

景聆淡然一笑正要接茶,一股甜香突然钻入了景聆的鼻腔,景聆一愣,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这香味景聆太熟悉了,这就是西域来的浮月香!

可时诩还在沈府里。

景聆想到前段时间时诩看着那香囊认真的表情,一时僵在了原地。

杜妩蝶还保持着敬茶的姿势,她从尚郡远道而来,在盛安的望族中间总觉得自卑。

杜妩蝶见景聆一动不动,以为景聆是看不起自己,她小心翼翼唤道:“姑娘请喝茶。”

景聆这次回过了神,她深深地望着杜妩蝶,僵硬地把茶接到了手里。景聆掀起白瓷杯盖吹了吹茶面上的热气,往口中送了口茶,可心里还想着那股甜香。

沈中清见景聆喝了茶,连忙道:“怎么样,聆姑娘,这是圣上御赐的明前毛尖,若不是今日是成宣大喜的日子,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景聆一心想着香料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仔细品味那茶,再喝一口又显得自己轻视人家的心意。

景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鲜浓甘爽,果真是好茶。”

沈中清满意地大笑,他把沈晏和杜妩蝶揽到跟前,沈晏性子温吞,全然不像沈中清,见到了景聆也只是浅浅地笑了笑,然后规规矩矩地叫了声:“景小姐。”

沈中清指着杜妩蝶,笑着说:“这位是我儿媳妩蝶。”

杜妩蝶生得娇俏,她抿了抿唇,朝着景聆福了福身,羞答答地唤道:“景小姐。”

景聆看了杜妩蝶一眼,眯起笑眼:“‘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少夫人真是名副其实的美人啊,与小沈大人当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杜妩蝶神情微怔,她从小到大被人夸过的次数数不胜数,但鲜少会有女子夸她,更何况还是景聆这样出众的美人,杜妩蝶倒被景聆这一番话夸得羞红了脸。

景聆一心想着那香料,深知绝不能让时诩和杜妩蝶见面,她捏着帕子擦了擦嘴,另一只手扯了扯折柳的衣袖。

景聆又连连咳嗽了几声,看上去格外不适,沈中清和杜知衍也停下了嬉笑,忙问景聆怎么回事。

折柳上前理了理景聆的外袍,心疼地说:“我家小姐前几日染了风寒,大夫说是要静养了,今日出门出得急忘了吃药,又跟几位大人说了这么久的话,想必是风寒发作了。”

杜知衍和沈中清微张着嘴,心里感到内疚。

景聆又捂着帕子咳了几声,道:“实在抱歉了二位大人,我原本还想与二位多说会儿话的,只是我咳咳咳……”景聆又断断续续的咳了起来,看起来难受极了。

杜知衍叹息了两声,道:“阿聆啊,还是身体重要,你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景聆抬起水汽氤氲的眸子,略显遗憾地说:“实在是抱歉了,咳咳咳……那晚辈就先回去了,改日再给大人赔罪……”

沈中清见她越咳越厉害,连忙道:“哎呀,都这样了,哪还有什么赔罪不赔罪的啊?”

沈中清对折柳道:“你快伺候你家小姐回去吧。”

折柳轻应了一声,便把景聆往外面扶。

折柳把景聆挪出了议事厅,拐出了走廊后,折柳才松开了景聆。

折柳道:“我刚刚看小姐与两位大人谈得正欢,怎么突然就要出来了?”

景聆快步走着,神色严肃:“我刚刚从沈晏的夫人身上闻到了浮月香的味道。”

“浮月香?”折柳也感到震惊,但转念一想,沈家也是盛安有名的权贵望族,有这些东西也不稀奇。

景聆道:“时诩日日都在琢磨那香囊,我怕他已经生了疑,还是把他引出去好。”

折柳也轻轻点头,觉得景聆说得有道理。

景聆被阳光晃得眯了眯眼,眼看着外面的日头已经爬上了头顶,景聆没有太多时间了,她得赶快把眼下的事情处理好。

景聆正这样想着走到了转角处,突然就感到耳侧像是碰到了什么,下一瞬,景聆的手臂就被折柳猛然一抓,她整个人都朝后倒去,靠在了折柳身上。

“小姐,你没事吧?”折柳把景聆扶正,连忙问道。

景聆摇了摇头:“没事。”

她转过身,站在她眼前的是一个珠圆玉润的少女,穿着鹅黄色的素纱烟罗衫,额间的玫红花钿衬得她肤若凝脂,元宝髻上插满了各类名贵发钗,贵不可言。

“是你啊。”那女子双手插在腰间,漫不经心地说着,话里透着几分轻蔑。

景聆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她是太后的哥哥,也就是景聆的舅舅秦温的女儿秦圆可,景聆从小就跟她合不来。

景聆没有时间与她纠缠,看了她一眼便要绕道离开,可秦圆可却拉着她身后的丫鬟,如拦路虎般挡住了景聆的去路。

还不等景聆说话,秦圆可便道:“景聆,见到你表姐我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想走?有没有家教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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