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金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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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番九(十二年,我忍了十二年...)

月有圆缺,??人有离合。

周芙与魏谨婚后恩爱多年,不想在女儿六岁这年秋,魏谨死在了彻查贪污案的路上。

最初几日,??周芙日日以泪洗面,??不能想,哪怕只是一个念头,??眼泪便无声地往下掉。

她麻木地活着,在别人安慰她的时候露出感激的神色,在别人伤感落泪时,小周氏反而哭不出来了。

婆母比她更难过,??病倒在了床上。

有几日,??女儿魏娆成了小可怜,除了身边的嬷嬷丫鬟,??无人真正地理会她。

有一日,??周芙在床上躺久了,躺得头疼,??她昏昏沉沉地走出房间,??就见女儿蹲在海棠树下,??用小树枝拨弄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

小孩子的忘性总是大,??刚没了爹爹时哭得嗓子都哑了,??过了几日,??就又恢复了孩子爱玩的天性。

“娘。”看到娘亲,??小魏娆慌张地站起来,??将拿着木棍的手藏到身后。

她是女孩子,祖母说了,??女孩子不该玩这些。

周芙笑了笑,走过来,??单膝蹲在女儿身边,一行黑色的小蚂蚁忙忙碌碌地爬着,有的搬了碎叶子,有的搬了米饭粒。

有事可做,日子才不会无聊。

对世间了解得越少越容易产生新奇的感觉,她在女儿这个年纪,也能玩虫子玩一整天。

“娆娆知道这些蚂蚁在做什么吗?”周芙柔声问女儿。

小魏娆见娘亲没有责怪自己,眼睛一亮,乖巧地靠过来,等着娘亲回答。

周芙就给女儿解释蚂蚁窝里的构造。

从这日起,周芙不再一个人闷在房间,她一心一意地陪着女儿。

她在女儿面前总是保持微笑,可周芙的心里并不自在,她像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在这个笼子里,除了女儿能给她一丝慰藉,其他人总是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她,魏谨死了,她成了一个寡妇,她这辈子就这样了。

周芙怀念年少时的无忧无虑,怀念魏谨活着时夫妻俩出门游玩的畅快,她不想做一个关在笼子里的寡妇,不想再接受旁人同情的眼神,不想看到衣柜里有件喜欢的裙子,却因为颜色过于明艳不符合寡妇的身份而不能去穿。

所有的渴望都被压抑了起来,周芙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疯。

她不想再做承安伯府的寡妇,她想回家,回到母亲身边,回到可以随意出门的岁月。

可是女儿还小,她不能丢下女儿。

女儿十岁时,周芙二十六岁了。

周芙做了三年多的寡妇,她不想再做了,十岁的女儿也越来越懂事,或许能明白她的想法。

周芙先跟女儿商量。

魏娆知道母亲过得并不开心,有时候她练完字抬起头,会看到母亲对着窗外发呆,察觉她的注视,母亲才会露出笑脸。

如果母亲回到闲庄可以开心起来,那魏娆支持母亲,她也喜欢闲庄,喜欢云雾山。

女儿支持她,周芙再去闲庄与母亲寿安君商量。

寿安君当然心疼自己的女儿,她知道,如果女儿归家,外孙女的名声可能会受牵连,可她总不能只想着外孙女,就逼迫女儿继续住在笼子里面。先有母亲再有孩子,娆娆已经懂事了,娆娆有个好祖母好父亲,婚事不会太难,可女儿再憋下去,可能要憋出病来了。

有的病表现在外面,有的病藏在心里面,看着好像没事,万一哪天发作出来,人会疯。

就这样,三月初春,周芙离开承安伯府,恢复了周家二小姐的身份。

她想带着女儿一起走的,婆母不许,周芙只好与女儿约好,每年都要在闲庄见面。

.

小周氏的归家,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魏二爷是个清流好官,小周氏竟然不肯为他守寡,定是自恃美色不安寂寞,意欲效仿她那位二嫁嫁给晋城首富的长姐大周氏。

寿安君的名声就不好,小周氏这一归家,百姓们立即将寿安君娘仨都编排上了。

闲言碎语传进皇宫,太后很是失望地对元嘉帝道:“李氏怎么教的女儿,早知她这般不守妇道,当年我就不会选她做皇上的乳母,如今反而连累皇上的英名。”

三十六岁的元嘉帝,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仿佛寿安君母女的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私底下,元嘉帝派了两个暗卫出宫。

四月的京城,天气比三月更适宜出游,牡丹芍药相继开放,云雾寺也成了百姓们争先前往的胜地。

对周芙而言,云雾山就相当于闲庄的后花园,清晨一早,她就带着樱姑与身怀武艺的女护卫阿蛮进了山。阿蛮是寿安君收养的一个小乞丐,这丫头不喜欢干其他丫鬟做的事,每天去跟闲庄的护卫们厮混,大概也是天生习武的料子,长大后竟然很是能打,寻常小混混都不如她。

云雾山上有几样野菜做包子馅儿非常好吃,四月是吃野菜最好的时候,周芙提着篮子进山,既是赏景散心,也是为了采野菜带回去。

外围的野菜都被附近的农家孩子采光了,周芙带着樱姑、阿蛮专往深山里走。香客们不会来这边,百姓们忙着庄稼,光是小孩子也不会往深山里面走。

主仆三个在山里走走逛逛,累了就坐在溪边休息。

这时候三个菜篮子也差不多装满了,就在周芙休息够了准备下山时,树林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阿蛮、樱姑立即将周芙挡在了身后。

周芙微微皱眉,听脚步声,好像只有一个人。

稍顷,一道挺拔的身影从林间走了出来,那人穿了一袭深色常服,碧绿的树丛间,他肤白如玉,一身贵气。

周芙与樱姑都见过元嘉帝,可距离上次见面已经隔了十二年,主仆俩互相看看,都不太确定。

元嘉帝朝周芙笑了笑,放在背后的手露出来,手中拿着一只黑色的苍鹰风筝。

周芙一脸错愕。

樱姑更是捂住了嘴,竟然真的是皇上!

见她们认出了自己,元嘉帝继续朝三女走来。

只有阿蛮还没有弄清楚情况,樱姑看向自家小姐,得到周芙的眼神确定,樱姑便拉着阿蛮走出一段距离,既能看见元嘉帝与自家小姐,又保证听不到二人的谈话。

周芙屈膝朝元嘉帝行礼,目光落在帝王的黑靴上,她心中十分惊疑:“皇上怎么过来了?”

元嘉帝没有说话,垂眸打量眼前的周芙。

上次在云雾山里见面,她才十四,身穿男装,明眸皓齿天真无邪,如今重逢,她已经是一个十岁女孩的母亲,可二十六岁的女子算不上老,何况是她这样的美人,十二年的光阴只是让她变得更美更加夺目。

当年,元嘉帝隐藏了自己的惊艳,这一次,元嘉帝不想再掩饰什么。

周芙察觉了帝王眼中的灼热,她早已不是无知的少女,再看元嘉帝手中发旧的苍鹰风筝,周芙莫名感到不安。

“坐下说吧。”元嘉帝走到溪边的石头旁,将风筝放在膝盖上。

周芙拘谨地坐在了他对面。

元嘉帝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黑色的风筝,目光投向周芙:“阿芙还记得这只风筝吗?”

周芙心中一紧,阿芙,少时无碍,此时他这么唤自己,已经不合适了。

她垂眸掩饰慌乱,苦笑道:“该不会是当年我丢的那只吧?”

元嘉帝看着她道:“正是,那日我回到宫里,总是忍不住想起你,便叫侍卫去山里寻了它回来,这么多年,一直挂在书房。”

周芙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元嘉帝明明离她很近,可两人之间,无形中隔了十二年的光阴,他是帝王,他有数不清的事情拿来分心,然而夜深人静,元嘉帝会想起那只闯进他生活的小蘑菇,会想起云雾山上的匆匆一面,会想起中秋节她与魏谨的眉目传情。

他是皇上,他想要阿芙,当年就可以带她进宫。

可元嘉帝记得,她喜欢小红鲤,不喜欢大水缸。

所以,那一年,元嘉帝忍住了,他宁可彻夜难眠,也没有去阻止她嫁给魏谨。

也曾后悔,后悔又有可用,她已经嫁了,他更不会让她伤心。

直到魏谨出了意外。

元嘉帝杀死了魏谨案的所有贪官,却换不回一个魏谨补偿她。

愧疚让他不敢胡思乱想,不敢去打扰她,直到,今年她离开了承安伯府。

“阿芙,魏谨的死,是我对不起你。”元嘉帝先向她赔罪,如果他没有派魏谨去,魏谨就不用死,元嘉帝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怨恨他。

他突然提到魏谨,打乱了周芙纷杂的思绪,顿了顿,周芙摇摇头,心平气和地道:“皇上不必自责,二爷多次对我提及,说您很是重用他,正是因为信得过他才将那案子给他,谁也没料到奸臣会暗杀钦差,此事与皇上无关,二爷不会怪罪皇上,我也不会。”

元嘉帝看看手里的风筝,沉默许久,方道:“可我还是有愧于他。”

周芙谨慎地没有询问。

她不问,元嘉帝偏要说,托起手里的风筝,直视她道:“阿芙,当年我便想将这风筝还给你,亲自还你,可宫里有太后,她不会喜欢你,我不想将你关在宫里受罪,所以我藏起了这只风筝,眼睁睁看着你嫁给了别人。”

周芙闭上眼睛,起身,再朝他跪了下去:“皇上别说了,在我心里,您是我的兄长。”

“可我不想做你的兄长。”

丢开风筝,元嘉帝走过来,双手扶起周芙单薄的肩膀,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或许小时候,我也把你当妹妹,可你长大了,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我想要你,阿芙,十二年,我忍了十二年,如今我都快四十了,我不想再忍,不想看着你再嫁给旁人。”

周芙别开脸,面露苦涩:“谁说我要嫁给旁人了?旁人疑我不安寂寞所以归家试图改嫁,皇上也信了吗?可我没有,我没想改嫁,我只是想做回自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必请示任何人,不必担心被人非议还要连累夫家长辈。”

元嘉帝默默地听着,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她说她归家的理由。外面的谣言他自然不会信,他也不在乎,他只知道,她现在是周家二小姐,他可以接她进宫。

“你不嫁旁人,在你心里,我可是旁人?”元嘉帝捧过她的脸,面露悲凉,她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他就认识她了,她若敢把他当旁人……

云海居、东宫里的相处,周芙还记得,她看着元嘉帝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由衷道:“皇上不是旁人,我把您当哥……”

她没说完,元嘉帝呼吸一重,突然吻了下来。

这是一个压抑了十二年的吻,霸道而灼.热,迫切却又青涩,带着一丝试探,怕她不喜,却也不容她躲。他紧紧地将她压在怀里,失而复得,无论她的手如何抗拒推搡,元嘉帝都不许她逃脱。

周芙挣不开他,脑海里盘旋着他带过来的风筝。

真的藏了十二年吗?

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他从来都不是外人,她不怪他,只心疼他。

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有太后在,有宫墙在,她未嫁前不会选择他,现在更不会,纵使他有深情,她注定承受不起。

元嘉帝虽然禁锢了她的人,此刻心中却没有色./欲,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周芙的泪让他惶恐地松开手,真的对上她泪鞯难郏元嘉帝有瞬间的悔恨,恨自己伤了她。

“我只把您当兄长,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皇上以后也别再来了吧。”

周芙低着头道,言罢匆匆离去。

元嘉帝回头,看着她像一只白色的蝶,飞出了他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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