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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癖好

姬云婵足足昏迷了两天。

这两天外面天翻地覆,飞光殿搜遍上城区找不见她,姬世雄大发雷霆下令搜查下城区。但下城区人多混乱,一栋“盒居”里挤了多少人住户自己都不清楚,挨家挨户寻查难如登天。

下城区甚至连“户”的划分都是模糊的,几百年没统计过准确人口了。

龙荧作为新上任的会武营统领,管辖整个下城区,按理说找人的活儿应该落在他头上,但姬世雄可能是考虑到才和他说定婚事闺女就离家出走,面子上太难看,竟然瞒着他。

龙荧配合地装作不知道,趁飞光殿的人还未查到自己家来,他和江白昼一起把姬云婵弄醒了。

昏迷两天,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憔悴了一圈。

她醒来掀开眼皮,眼珠迷茫地转了转,看见床边坐着的江白昼和站立的龙荧,神情呆呆的:“你们……”

江白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你终于醒了,这两日让我们很担心。”

“我怎么了?”

“你吃了不该吃的药,剂量太大,险些害了自己。”

“……”

姬云婵仍然一脸茫然,久困于蜃楼幻境,她乍然一睁眼,有点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三魂七魄缺了几片似的,人是呆滞的,几乎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龙荧太明白这种感觉了,能感同身受,但他对江白昼以外的人都心如铁石,尤其是姬云婵这种上城区贵人,哪儿值得他同情?世间万万可怜人,绝不包括她一个。

龙荧面色寒冷,趁她无心防备,冷不丁地问:“你爹找到北骁王遗迹了?”

听见“北骁王”三个字,姬云婵呆滞的眼中掀起一片惊澜,瑟缩地往后躲。

江白昼见状推了推龙荧,不满他的冷酷:“她还病着,你吓她做什么?有话稍后再问也不迟。”

“……”

龙荧实在不解江白昼的善心为何这么泛滥,可退一步想,若不是他善心泛滥,他们也没今天。这男人爱天爱地爱猫爱狗也爱小姑娘,天地猫狗不与龙荧争抢,姬云婵却能,龙荧于公于私都讨厌死她了。

江白昼偏要哄着她,龙荧只好眼不见心不烦,衣袖一挥,自己滚出门去了。

这两天,他们二人也没闲着。

自从上回商量好一起去探查北骁王遗迹,龙荧便画了一张路线图。记忆有限,图画得有些粗糙,大体方位不错就好。他传信给洛山,叫宋天庆和胡冲山别急,自己亲自去探路,若无危险再回头带他们一块儿。

这话不假,因唐春开的关系,龙荧对荒火全心全意交付,他是个没有家的人,自认洛山为老家。他觉得与其让有勇无谋的胡冲山带人去冒险,不如自己和江白昼先走一遍。他们身手更好,人少灵便,遇险也易脱身。

而江白昼呢,随便他怎么安排都赞同,明明是不在乎的态度,龙荧偏能莫名其妙地理解为宠爱:江白昼什么都听他的。然后思路一歪,拐到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上去,仿佛他美丽的哥哥已经嫁过来了,成了他金屋里藏的娇。

当时江白昼正在琢磨地图,龙荧臆想到走火入魔,蛇似的缠上来,突然把人推到案上压住,撒娇索吻毫无节制。

江白昼被亲得气短,无力地一推:“你又发什么癫?”

龙荧理直气壮:“哥哥要学会习惯。”

“……”

短短两天,江白昼的确开始习惯了。

龙荧比前些日子还要黏人,几乎只要他看去一眼,不论当时正在做什么,龙荧都能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下来,就近把他按在一个地方尽情地亲吻。

——一定要按在某个地方,或是床,柜子,桌案,或是门板,大树之类,总之要让他背后抵住东西,无处可躲。

“这八成是一种癖好。”江白昼若有所悟。

龙荧的另一个癖好是玩弄他的头发。

每次两人一贴近,最先遭殃的一定是江白昼的长发。龙荧要紧紧地抓住它,抚摸它,用力嗅吻发丝深处的冷香,有时还会把它们当做绳索,在江白昼的手腕上系一个结,然后一直从发结吻到头顶,再从另一边吻下来,两只手吻过,沿着发梢滑到腰间,大腿上,直至脚趾……吻遍他全身。

所谓情热也不过如此了。

江白昼被人间的欲望淹没,陷入名为龙荧的深水里,白天黑夜浮不上岸。

但龙荧竟然一点也不忘正事,对寻找北骁王遗迹十分积极。

第二天宋天庆给他回信,四个字:“静候佳音。”

——荒火同意他先去探路了。

龙荧便拉上江白昼,着手准备出发。

他们唯一的顾虑是飞光殿。

从姬云婵透露出的信息得知,姬世雄也知道北骁王遗迹一事,而且似乎探查已久了,他是至今没找对位置,还是找到之后因某种原因未能成功?

龙荧在庭院内待了片刻,忍不住又想回到房里去。

江白昼正在不厌其烦地安慰姬云婵,刚一走近,便听他的声音传出门缝:“噩梦罢了,别怕。既然你想回家就回去吧,不用顾虑龙荧。龙荧只是面上凶,其实心地善良,人好得很。”

“……”

龙荧站在门外,尽力忍住了笑声。原来在他哥哥的心里,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听了江白昼的话,姬云婵哭哭啼啼道:“白昼哥哥,我不想回去,可我不得不回去。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来呢?明明都已经忘了……我爹爹他……”

姬云婵嗓音一颤,似乎又想起了可怕的事情,半天才喘匀这口气,说:“他要带我一起成仙,可我觉得那是假的。”

“怎么成仙?”江白昼问。

“先自断手脚,换上北骁王遗迹里独有的玄铁制成的机械肢,成为半甲人,他说肉体凡胎不能沟通天地,以玄铁做媒介,人才可开七窍,然后跳进那仙泉里……”

“就能成仙了?”

“嗯,我爹爹是这么说的。”姬云婵细声细气地道,“但自断手脚的代价太大了,我爹担心不成功,便拿别人做试验……”

她又怕,又在外人面前为亲生父亲的残忍感到羞愧。

其实她和江白昼并没那么熟悉,但这个相识没几天的半个陌生人,已经是她十六年生命中最大的救星了。

这次回家后,她又谁都见不到了,连倾诉也无门。

姬云婵说:“他的试验品里男女老少都有,有几个甚至是跟我相熟的丫鬟……她们前一晚还在伺候我更衣洗漱,第二天就……就被我爹砍断手脚,做成半甲人。可他们一个都没成仙。这件事被我无意间撞见,我吓坏了,劝我爹收手吧,你看,他们到死都是凡人,谁也成不了神仙。可我爹说,那是因为他们资质差,不够资格。他要找一个资质好的人,且要自愿来试,若非自愿,恐怕也有碍于吸纳‘灵气’……”

江白昼听得频频皱眉,不想世间竟有如此冷血残暴又鬼迷心窍的人。

门外的龙荧则恍然大悟,忽然想通了一个近日来差点忽略的疑点。那天姬世雄招他为婿,赏刑右使贺求平提前传信来幸灾乐祸,暗示他要去闯龙潭虎穴,他不明所以,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这世上果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堂堂殿主之女,为何无故下嫁?

仅仅因为姬殿主赏识内门状元吗?

不,是看中了他的资质,要哄骗他心甘情愿去当试验品。

——和成仙大计一比,女儿的幸福算得了什么?

姬云婵哭哑了,声音越发低:“后来见我反对得厉害,我爹就把我关了起来,他叫人给我喂药,是一种能使人丧失记忆的药,我一天三碗,连续喝了好些天,记忆越来越模糊,有一回喝完昏睡过去,再醒来时就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娘亲早逝,爹爹繁忙,自己从来没出过门——这是他们灌输给我的。”

她哭红了眼睛,埋首在江白昼怀里,揪紧他的衣襟:“白昼哥哥,我好害怕。我若迟迟不回去,我爹一定知道我恢复记忆了,恐怕不会轻易饶过我。现在回去,还能拿逃婚当借口辩解,假装自己一无所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立刻回家呢?”

不等江白昼回答,龙荧推门走进来:“仙泉在哪里,你亲眼见过吗?”

姬云婵点了点头,又摇头,看着他怯怯地道:“我只远远看过一眼,不大清楚,那附近戒备森严不好接近。”

龙荧一边和她聊正经的,一边冷漠地把她从江白昼怀里拽出来,按回枕头上,问:“大约是哪个位置?上城区?不太可能吧,北骁王时代上城区还没影子呢。”

姬云婵说不知道:“我是从密道过去的,密道里暗不见光,道路九曲十八弯,还有云梯,当时我悄悄跟着我爹,才到出口就被他发现了。出口所在的位置我很陌生,叫不出名字……”

龙荧和江白昼对视一眼,都没开口但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在江白昼的默许下,龙荧对姬云婵说:“你应该回家,我陪你一起回,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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