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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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又是荼蘼花开时,转眼便是荼蘼节。

自从皇室有了鹿璃矿脉,南域的地位就没有那般突兀了。但各家还得仰仗朱颜改给做灵器,朱家又是帝王的师门很得封重敬重,如今的一念宫依旧门庭若市。

荼蘼节,四方诸侯都要往南域送荼蘼酒。林信就提了一袋小鱼干来,旁的什么贵重礼物都没带。

“皇上叫我管鹿璃矿,寻常都不敢乱花钱了。日前还有人参鹿栖台奢华,吓得我只能住浣星海。”林信趴在清凉殿的软榻上,由着菁夫人在他身上踩来踩去。

朱颜改瞥他一眼,抬手跟沈楼碰杯:“参你?呵。”

早年被林信杀了几个子弟的诸侯,去年联名上奏,要封重惩治滥杀无辜的寻鹿侯。彼时封重刚登基,正是彰显天子公允的时候,不好包庇近臣。于是封重直接把奏折摊开在朝会上,将当年的事一件一件掰扯清楚,最后查明是他们刺杀林信在先,反倒怪到了他们头上。一句“朕刚登基,姑且网开一面”把几人给打法了,原本来伸冤的还得反过来感恩戴德谢天子既往不咎。

在这之后,满朝文武都知道林信是惹不得的。

“不负,过来跟我手谈一局。”坐在一边把玩鹿璃棋子的林曲,冲林信招手。

“我不去。”林信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跟堂兄下棋,他就没赢过,也不知林疏静什么癖好,偏爱跟他下。

据沈楼分析,是林信输棋时候的反应太可爱了。当然,自家男人的情话当不得真,林信至今也不知道堂兄在想什么,对于他的邀约敬谢不敏。

说话间,侍卫来报,说皇家的荼蘼酒到了。

“谁来送的?”朱颜改漫不经心地问。

“是……”侍卫话没说完,送酒的人已经走了进来。

“有冰镇酸梅汤吗?快来一碗,”封重一身寻常公子哥打扮,手里还拿着把折扇,大开大合不甚风雅地扇风,“南域可太热了。”

“皇上!”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嘘——不必多礼,朕是假装钦差来的,莫声张。”封重接过侍女手里的玉碗,坐到软榻上跟林信挤在一起,咕嘟咕嘟喝下去,这才畅快地叹了口气。

“喵?”菁夫人歪头瞧他,凑过来闻了闻,发现是认识的家伙,便勾着封重腰间的织锦腰封磨了磨爪子。

封重把菁夫人捞进怀里:“师伯娘,上回送你的东瀛鱼好不好吃?”

菁夫人表示味道还不错,并给了皇帝陛下一巴掌。

“皇上这般离京,怕是不妥。”沈楼把林信从软榻上拉起来,不让他跟封重蹭在一处。

“恩科了结,等闲没什么大事,京中有杜晃他们操心,”封重摆手,抱着菁夫人躺倒在软榻上,“朕来透口气。”

因为暂缓酌鹿令,先前朝中为此专门选拔出来的一批官员就没了用武之地。这些人做事比较偏激,封重不愿重用,便统统外放做父母官去。京中急需人才,就在登基第二年开了恩科。

封重这一年来天天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没有一日得闲。近日总算暂时安置住了,便一溜烟跑出了京城,留下杜丞相在宫中跺脚。

菁夫人踩着皇帝陛下的脸跳开,竖着旗杆一般的尾巴跑回朱颜改身边,蹲到膝头要鱼干吃。侍女早把林信带来的鱼干切成小段,放在玉碟里。

朱颜改捻起一片喂给猫,不咸不淡地说:“玩耍可以,过了荼蘼节就都给我滚蛋。”清凉殿挤进来这么多人,一点都不清凉了。菁夫人嫌热不给抱,吃完鱼干就扭着跑走。

“我们本就打算过了荼蘼节便走的,”林信趴在沈楼肩膀上跟菁夫人眉来眼去,“师父最近回来了吗?”

先前有东瀛使者来朝贡,朱星离说想去东瀛瞧瞧,就跟着跑了,一直没有音信。提起弟弟,朱颜改脸色更加不好,冷哼一声,抱起菁夫人往内室去了。

看来是没回。

林曲把棋盘端到软榻前,拉封重跟他下棋。封重没骨头似地半躺在榻上,抓起棋子随意摆了一颗:“你们怎么都不去宫里玩,朕自己在京中好没意思。”

当上皇帝,才明白这差事有多苦。起早贪黑不说,连鸡腿都不能随便吃。

“哈哈哈哈哈……”林信不是第一次听封重抱怨,每每听到都忍不住笑他。

皇室规矩多,高雅为重。晚间若是饿了,便只有各种汤汤水水。封重忍了半个月,终于忍无可忍,大笔一挥改了御膳的规矩,才终于在晚上吃到了鸡鸭鱼肉。

“不许笑,过来帮我看看棋。”封重抬眼瞪他。

林信看到棋局就头疼,哪里有耐心,拉着沈楼就往外走。林曲棋路诡谲,封重棋路深谋,两人战得旗鼓相当,哪里需要他这个臭棋篓子指点。

菩提城里热闹非凡,卖花的小贩用南域口音吆喝着一成不变的词:“春归兮,花开尽,郎君有意执荼蘼。”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那时候他俩不知道对方是重生的,怀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互相戴了一朵花。

“你记不记得,当时答应做我媳妇的。”林信随手拿了一支来。

“年少时的话,岂能当真?”沈楼眼含笑意地看他。

“没想到你竟是个伪君子,占了奴家的身子,却不给奴家名分。”林信把花扔到沈楼身上,满脸悲愤地说。

“不是娶媳妇吗?怎么又奴家了?”沈楼不为所动,给了目瞪口呆的小贩几枚铜钱。

林信演不下去了,把脸埋到沈楼肩上耍赖,片刻后又热得抬起头。

“两位公子,来狐大仙这里算一卦吧。”街边的阴凉处,摆着个不起眼的挂摊。这大热天里,摆摊的人却围着一条狐狸毛围脖,带着个花里胡哨的面具。

幡旗上写着“狐仙算姻缘”。

林信拉着沈楼走过去,敲敲桌子:“你能算什么?”

“只算姻缘。”那狐大仙声音粗粝,还真像是狐狸的吠叫。路过的女子都有些害怕,倒是有些胆大的男子凑过来看热闹。

林信轻撩衣摆坐下来:“那给我看看吧。”

狐大仙从围脖上拔下几根毛,放在林信掌心让他握着,用朱砂颇有章法地画了一道符文,再拿下狐狸毛一同点燃。青烟随风飘散,狐大仙沉默半晌,才悠悠开口:“你姻缘已定,这姻缘说不上好坏,不过没有子孙缘,怕是要断子绝孙的。”

“这算命的,怎么说话呢。”有人看不惯,寻常算命,纵使看出什么不好来也都会委婉地说,这人直接说人家断子绝孙,基本逃不掉一顿打了。

沈楼却是有些惊奇,眯眼看那大仙。

林信故作惊讶地问:“那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有,”狐大仙从布兜里掏出个黑漆漆的药丸来,“我这有送子丸,吃了包你多子多福。看你是个有缘人,就给一百两吧。”

原本有些惧怕狐大仙的人,看到他开始要钱,便不怕了。闹了半天是个江湖骗子,装神弄鬼骗钱呢。

林信却是一脸惊喜地接过那药丸,抬头看向沈楼:“郎君,咱们能有个孩子了。”

沈楼额角微抽。

“大仙可还有第二颗,我师父也需要子嗣,回去给他吃一颗。”林信一脸诚恳地说。

狐大仙收钱的手抖了一下,一把掀开面具,露出了朱星离那张不甚正经的俊脸:“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朱二叔……”沈楼吃了一惊,立时把林信拉到身后,躲过师父的一巴掌。

朱星离扔了行头,跳起来要揍徒弟。

沈楼忍笑护着林信:“这狐狸面具,可是东瀛之物?”

“哎,我的面具。”朱星离被这么一提醒,赶紧转身去捡。

林信趁机拉着沈楼就跑。

荼蘼节的艳阳天里,注定是没法凉快了。

菁夫人蹲在房顶,看着远处鸡飞狗跳的街市,伸腿蹬蹬耳朵。真是好热啊,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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