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策:王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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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情何能忘

两个小姑娘自然都不相信,哪有可能做得越少、挣得反倒越多。

萧祯敲敲陶罐,对墨谣说:“你不是会模仿别人说话么?再多动点心思在这上面,我给你个提示,就两个字——招魂。”

墨谣低头略一思索,忽然恍然大悟:“啊,你是说……那不是、不是骗人的?”

“怎么能叫骗人?”萧祯不以为然,“不过是想个办法,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把钱拿出来。如果别人技高一筹,能骗过我,我也心服口服。”

墨谣听得一愣神,这跟苏倾教她的道理,完全不同。苏倾是个道德约束很严的人,凡事都要讲个问心无愧,这样的话,他万万不会赞同,更不会允许墨谣去做。墨谣简直可以想象,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会不紧不慢地反问:“照这么说,强者就可以欺侮弱者,大国就可以凌虐小国,那么,人和野兽,又有什么分别?”

青竹在一边听得莫名其妙,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忍不住问:“你们两个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他说的是,让我们模仿巫师招魂的方法,放出某个人生前喜欢或常用的味道,再让我模仿那个人生前的语气语调,躲在帘子后面,假装成那个人魂兮归来,跟家人朋友对话。有气味和声音做暗示,很容易让人相信,真的是他们惦念的那个人。”墨谣解释给她听。

楚国盛行巫蛊之术,上至王室贵胄,下至寻常人家,都有请巫师为死者招魂的习俗。青竹听了墨谣的解释,也明白过来。

萧祯挑着嘴角无声冷笑:“既然是招魂,又如此灵验,自然需要高深莫测的通神本领才行。你们两个小丫头,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更加不能随叫随到。要摆足架子,一个月最多只能做一次。天气不好,不做;时辰不对,不做;心情不佳,更不能做。要的就是利用这些俗人盲目愚蠢的心理,你们越是无礼、挑剔,就会有越多的人心甘情愿捧上大把金钱。”

这些话听得墨谣心里更加不舒服,她一时指不出哪里不对,只是觉得如果苏倾在这里,一定不会认同。她拉开门出去,深吸一口外面的空气,苏倾留给她的印记,已经深入骨髓,走到哪里都忘记不了。

她刚在门外站定,一个黄底黑花的影子就猛扑过来,把墨谣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萧祯一直盯着墨谣,原本看见她神情不快,眼眸中墨色翻涌,那影子扑来时,他一步跨出屋外,劈手就向它肋下三寸处打去。

“别……别伤害它,它是我的朋友。”墨谣被它舔得直痒痒,咯咯笑着,阻止萧祯。这个庞然大物,正是许久未见的山君。

“好了,山君,好了……”墨谣像摸小猫一样,摸着山君的下巴,好半天才让它平静下来,“想我了吧?我不在,都没人给你捉兔子吃了吧?”语调虽然轻快,声音里却带了几分哽咽。连山君都知道想她,那卿主呢,卿主有没有偶尔想起过她?

墨谣一翻身坐起来,眼睛四下张望。不远处,萱女正追着山君走过来。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人。

这里是云照山脚下,苏倾修筑的云台,就在云照山的半山腰。如果他想见,早就见到了。墨谣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对着萱女屈了屈膝,就算是打了招呼。她把山君推到萱女面前,自己转身就要离开,山君轻咬住她的裙裾,扯着她不让她走。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问我么?”萱女心中不忍。

墨谣不敢回头,生怕回头看一眼,眼泪就止不住,只能别着头问:“卿主……他还好吧?”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想问,卿主夜里还咳嗽么,咳嗽的时候,有没有人给他准备梨膏;有新来的人代替她的位置么,新来的人,会不会记得,卿主喜欢墨的味道,研墨的时候,不要加太多水……

等了半晌,才听见萱女的回答:“不好。”

墨谣惊诧地回头,一句话也问不出来,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萱女。

“我以为你早知道了,”萱女叹一口气,“公子俞被刺杀身亡的事情,在寿春城传得沸沸扬扬,抓了不下百人,却一点线索都没有。有人暗中散播消息,是卿主把消息传递给秦人。王上已经下令,把卿主软禁在宫中……”

墨谣脑中“轰”一声炸响,后面的话都听不清楚了。软禁,还好,只是软禁……可是以苏倾这样的地位和影响力,软禁已经是极其严重的惩戒,说不定楚王已经动了杀机。

“能想的办法都已经想了,你知道卿主的为人,太过激烈的手段,他绝对不肯也不屑使用。”萱女拉回山君,不让它再咬住墨谣,“我只希望你,别怨恨卿主,他有他的为难之处,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墨谣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天色渐晚,她才猛然惊醒。室内光线昏暗,萧祯正坐在她对面,不知道陪了她多久。

“对不起,”墨谣开口,“那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我……我……”她回想起萱女的话,一时心绪纷乱,差点又要落泪,她一再告诉自己要冷静,把萱女的话一字一句仔细回想。

“没有线索……有人暗中散播消息……”墨谣眼前一亮,一下子抓住萧祯的胳膊,“其实楚王也没有证据对不对?他现在只是怀疑,还不能把卿主怎么样。可是,要怎么才能让他相信,卿主没有把消息泄露给秦人……”

萧祯盯着墨谣握紧自己的双手,一句话也没说。墨谣平时一向冷静,不是个会轻易受人影响的人。可是她这会情急之下说的话,都是完完全全相信苏倾没有通敌的,似乎苏倾做任何错事,对她而言,都是不能想象的。

“榛子,你比我聪明,你想想办法,好不好?”黑亮的眼睛,热切地盯着萧祯,里面燃烧的,全都是对另外一个男人的关切。

“就算你能证明苏倾什么都没做,”萧祯冷淡地开口,“如果楚王认定他的想法,你能有什么办法。很多时候,王位上的人,要杀一个人,并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事,只是因为他是他。”

墨谣一怔,萧祯语气里的冷淡,让她吃了一惊。可更令她惊惶的,是萧祯的话。他说的没错,苏倾虽然一直领着闲职,可他对楚国政坛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从每次宴会的座次就能看出一二,苏倾一直坐在楚王之下第一个座位,并且不是像其他人那样面向楚王,而是跟楚王一样,面向着文武百官。

“难道,就没办法了……”墨谣松开手,两行泪沿着眼角滚落。

萧祯看着她,一时有点迷茫了,记忆中她不爱哭,很爱笑,就算跌了一跤,也是嘻嘻笑着,立刻就爬起来了。可是为什么,一碰到跟苏倾有关的事,她的眼泪就像安了水闸一样,说流就流。

“办法是有,就看你肯不肯做了……”

“我肯,我肯!”墨谣根本连什么办法都没听,就一连声的点头答应。

“你刚才不是对装神弄鬼的招魂很鄙夷么?用这方法去救苏倾,可别玷污了他的高风亮节。”萧祯语气里的刻薄,出人意料。

墨谣愣了片刻,缓缓低下头去,语调温和地说:“什么办法,总要说来听听,要是可以试一试,也没什么不好。”

萧祯看见她顺从的样子,只觉刺眼,忍了又忍,才说:“在楚国,自然是楚王最大,可是有一个人,楚王见了她,要执晚辈之礼。一件事,如果她执意反对,楚王也无法强硬推行。”

“你说的是……”墨谣瞪大眼睛,“昭襄太后?”

楚国向来有这样的传统,每一任楚王晚年时,会迎立一位年轻的王后。这名最后的王后,终身不可以诞育自己的子嗣。楚王死后,年轻的王后就会成为太后,如果新任楚王德行有亏,太后可以联合朝中重臣,将楚王废黜,从先王的子嗣里另行拥立。

昭襄太后,就是前任楚王生前迎立的最后一位王后。她入宫时只有十五岁,跟现在的墨谣一样大,入宫一年,先王就病逝了。这位昭襄太后,跟当时的太子、现在的楚王一起,铲除内乱、抵御外敌,赢得了楚王的真心敬重。

如果现在的楚国,还能有最后一个人改变楚王的决定,那就是昭襄太后了。

“可是,我怎么可能见到昭襄太后?我又怎么能让她相信我?”墨谣只觉得一个问题还没解决,新的问题又越涌越多。

萧祯盯着她,像是要从她的表情里,判断她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如果你肯信我的话,就照我说的做。我不敢保证一定能让你见到昭襄太后,但这至少是个办法,而且,这好像也是你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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