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策:王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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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昭襄太后(上)

寿春城里,渐渐开始流传起湘夫人再世的传闻。

有人在黎明时分,看见身穿白衣的女子,驾着牛车,立在城楼上,一转眼,人和牛车都消失不见了。

还有人在傍晚的河边,遇见模糊的人影,凭空踩踏在城外的河面上,伴着歌声阵阵、香气袅袅,眨眼功夫,就消失在沉沉暮霭里。

墨谣当然没有这个本事,她不知道萧祯用了什么办法,让传闻以最快的速度一传十、十传百。除了收集可能会用到的香料,墨谣也试过托人打听事情的进展。事情涉及楚国地位最尊贵的两个人,本就没有几个人敢随便议论,更加没有什么人知道真正的内情。

直到这时,墨谣才开始痛恨自己没用。从前苏倾总在夜里,一边忍着低低的咳嗽,一边整理收集到的线报,大到朝堂上争论了什么话题,小到权臣家里的夜宴布了什么菜,他都要仔细研究。那时她总是突然从桌子旁边钻出来,抢走苏倾的笔,半是嗔怒、半是玩笑地说:“不许再看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有你的身体重要?”如果她肯多花些心事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现在也不会一点忙都帮不上了。

萧祯叫青竹扮成湘夫人的使者,有人恳请湘夫人招魂的拜帖,都送到她手里。起初是隔一天才有一封,后来渐渐每天都有人来,再后来,一天收到的拜帖,就足有一小筐。酬谢湘夫人的礼金,也日渐水涨船高,从百十个币子,涨到了三百金。

青竹看着拜帖上标明的数字,惊得直咋舌。可是无论那些人如何恳求,萧祯都不准她们答应任何一家,要她们继续等。青竹实在肉疼那些看得见、摸不着的钱财,索性每天把拜帖直接堆到墨谣面前,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因为原本就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吸引昭襄太后上,墨谣也确实没心情理会旁人。不过,她也曾经偷偷问过萧祯,为什么放着到手钱不赚。

萧祯把手上的拜帖往火堆里一丢,懒懒地说:“这跟妓女初夜的高价,是一个道理。初夜服侍什么样的人,就决定了这一辈子都服侍什么样的人。如果初夜就卖给了农夫,这一辈子连花魁也成不了。可如果初夜卖给了帝王,日后就是万人之上的王妃。”

“你怎么能这么做比?”墨谣听得面红耳赤。

“我说的是这个道理,你跟我在字眼上叫什么真儿?”萧祯冷着脸回敬她。

两人脾气上来,一个比一个拧,一整天都没说话。青竹加在这么两尊大神中间,差点把自己活活憋死。

最后还是墨谣想着自己有求于人,先服软做了晚饭。她说上几句好话,萧祯也就和缓了。墨谣在他身后挥了挥拳头,小声说:“坏榛子,又臭又硬,以后永远没有女孩喜欢你。”

她们越是不肯接下拜帖,对她们感兴趣的人就越多。达官显贵,无论是真的思念故人,还是为了炫耀权势,争相开出高昂的价码。贵族之间甚至互相打赌,看谁能第一个请到湘夫人。

一时间,湘夫人简直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出不起价码的普通人,也日日谈论湘夫人的轶事,翘首观望,第一个请到湘夫人的究竟是谁。有人说,湘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身姿轻盈曼妙,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经久不散的香气。也有人说,湘夫人其实已经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妇人,只不过保养得当,看上去仍旧像个三十出头的少妇。

墨谣已经渐渐有些心灰意冷,昭襄太后不是普通的贵妇,她一生宫闱喋血,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也许她对这种雕虫小技根本就不敢兴趣。

她漫无目的地在云照山上乱逛,不自觉就走到了云台附近。她还小时,苏倾会带着她到云台来听贤士辩论。那时她调皮,总是走神,在帘子后面悄悄摆弄苏倾的衣带。苏倾总是一边与贤士对答如流,一边伸出一只大手,不用看就准确地按住她的小手。

从前热闹非凡的云台,现在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个人。眼见苏倾失势,从前削尖了脑袋也要挤进云台的人,不是家里老母急病,就是忽然想要游历各国,纷纷想出各种各样的借口离开。

再往里走,萱女正在整理苏倾的书籍。墨谣鼻子直发酸,连萱女也不在他身边,这几天谁来照顾他呢?

萱女倒是很坦然,手上动作未停:“朝中还有几位重臣跟卿主交好,王上要除去卿主,也没那么容易。最坏不过,就是流放到南蛮之地去。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卿主喜欢这些书,都要带着,可真是沉呢。”

墨谣只觉得喉咙发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南蛮之地,潮湿闷热,苏倾怎么受得了?就算楚王不杀他,这一路颠簸,加上水土不服,还不够要了他的命么?萱女至少还能一路陪着他去,可她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连看他一眼都难。

从云台出来,墨谣一路低着头,用脚尖踢地上的石子。一直走到家门口,才看见一辆华贵得不像话的马车,停在院门前。

正厅里,萧祯正跪坐在侧席,跟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说话。那妇人头上戴着鸾凤如意簪,长长的裙摆上,用金银丝线绣成繁复的花朵。这些装饰,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只会显得滑稽可笑,可惟独在她身上,只让人觉得不够、远远不够。即使是金凤引路、牡丹铺地,她也当得起。

萧祯看见墨谣没精打采地进来,没等她开口,就抢先说:“快去告诉湘夫人,她等的有缘贵客,终于来了。今天要用最好的香料,为这位夫人追思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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