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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

雨水打在车窗上,雨刷刮了两下,关越开车上路。

天和“还没换车就这么喜欢这件生日礼物吗”随手按了两下车载音响,传出贝多芬的悲怆,又随手关了。

车开上高架,关越忽然道“总戴着耳机,在等谁的电话”

“男朋友。”天和说。

普罗在耳机里说“欺骗不好,为什么不告诉他你还爱他呢”

关越过红灯,打方向盘,掉头,把空调温度稍稍开高了些,在绚烂车灯下,闪烁着光辉的雨夜是最适合回忆的场景,令天和不禁想起一段段往事。

关越出身解放后于太原做纸张生意的晋商世家,家底自然相当殷实,甚至可以说是富甲一方,但与闻天和这等清贵比起来,也只是暴发户而已。

闻家的族谱,则实打实地能被追溯到明代内阁,至满清乾隆一朝名望鼎盛。民国时期,闻天和的曾祖父是第一代出国交流的学者,新中国成立后,祖父入英籍是剑桥大学的名誉教授,后来重新入了中国籍,成为开拓国内计算机工程学领域的科学家,更协同两弹一星项目,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到得父亲这一代,闻元恺兼修计算机与金融,成为量化交易软件的创始人之一,在金融计算机行业尚未崛起时,闻元恺就是中国的第一位宽客。闻天和搬家时,还翻出了许多年前,曾祖父年轻时与计算机之父图灵的合照。

当然,一代不如一代的魔咒,也一样降临在了闻家,俗话说“富不过三代”,大家都是表面风光,内里家族地位,却在缓慢地进行滑坡。

富n代的焦虑是相似的,身为各自家族的主要继承人,闻天岳与关越都必须使出九成功力来维持阶层不堕,发家很难但败家很简单,一大家子人里只要出个败家子,几十年里败光家业是寻常事。

当年关越对天和的二哥闻天岳始终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认为他过于浮夸讲排场。天和则常常站在兄长的这边,为了维护二哥与关越争吵不休,没想到,最后关越的预言都应验了。

关越清楚,闻天和内心深处对自己家有着自豪感,这也是必然的。这种家世的优越地位,所体现出来的彬彬有礼与疏离嘲讽,也正是关越最不喜欢的“上流社会风格”。

到家了,别墅里却一片漆黑。

“搬家了。”天和说,“忘了告诉你,这里住不起,房子在等拍卖呢。”

关越略微顿了一顿,而后说“抱歉。”

天和笑道“没关系,现在住小时候的家里,我给你导个航。”

关越开出别墅小区,说“记得。”

天和笑吟吟地说“居然听见你说抱歉,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

今天关越也是昏了头,一时没想到开车送他回家是个唐突举动,只因这意味着,天和的房子遭到拍卖的窘迫境地被一览无余,天和的自尊也保不住了。

但以天和的性格,他向来不怎么介意这点自尊,反而在看见关越那欲盖弥彰的愧疚时,令他觉得很有趣。送他回旧居前的一路上,天和始终没说,等的就是看他这一刻的细微表情变化,果然,关越的反应不禁令天和心里好笑,有股恶作剧得逞的小窃喜。

车开上另一条路,两人全程没有交谈。

“哪家拍卖行”最后是关越打破了沉默。

天和“嘘,关总,安静享受这难得的浪漫,保持点神秘感。你今天说话的配额超了。”

“嘴长在我身上,”关越道,“我想说几句就说几句,不存在配额。”

天和“安静不意味着尴尬,没必要没话找话说。”

于是关越不再说话了。

天和没开导航,关越却准确地找到了天和小时候住过的住宅区。

“晚安。”天和解开安全带,朝关越说,“再见到你很高兴,尤其知道你过得很好。”

关越两手放在方向盘上,答道“too”

天和下车,走进楼道里,雨停,全城放晴,关越不作停留,把车开走。

“ario。”关越说,继而转上另一条路,开往外环。

自动拨号打了财务长电话。

普罗在耳机里说“接下来,他有95的概率会去黄郊的专用赛车场,疯狂地”

天和按了下指纹锁,开门回家“我觉得你进水了,不是脑子进水,是真的进水,刚刚不应该去淋雨。他好多年前就放弃了赛车,被我骂的。普罗,你的信息有必要重新更新一下。”

普罗“但是我仍然认为你有必要给他打个电话,提醒他注意自己的生命安全。”

天和打了个喷嚏,听见金刚鹦鹉在黑暗里说“关越凉了。”

“没凉。”天和看见浴室外叠好了干净的衣服,说,“总裁大人过得快活着呢。普罗,帮我查一下明天打球的伙伴。”

普罗根据名字开始检索。天和脱了衣服,端详镜中的自己,他白皙瘦削的身材,现出明显的腹肌线条,热水冲下,白雾中,天和把头抵在淋浴间墙上,任凭滚烫的水流从头顶冲刷而下,双眼刺痛。

这夜他果然感冒了,晚上睡得迷迷糊糊,梦一个接一个,令他回到了与关越在一起的时光,他坐在他的车上,沿着黄石公园笔直的公路飞驰,驰往一望无际的天际线尽头,驰往那个他们仍到不了的地方。

翌日,秋雨过后,一夜间天凉了下来。

荣和牧场大片的青草坪绿得像被彻底洗过了一次。这家牧场是闻天岳与江子蹇的父亲以及本地的几名土豪,共同投资的产业之一。牧场大部分时候处于亏损状态,最开始养着从伯克郡带回来的二十余匹马。对马儿来说此处似乎不是它们的最佳归宿,换了环境后总显得无精打采的,一匹匹带着病恹恹的模样。

天和曾经过去看过马儿们,曾经想过要么还是远渡重洋把它们送回去,否则看着也可怜。不久后又有开煤矿的土豪股东提议,牧场这么大,为什么不养点奶牛呢这样大家可以喝点自产的牛奶。

又有股东提议,我看还可以再养几头猪和鸡之类的自己吃,于是荣和就被股东们你一言我一语,活生生做成了一家qq农场,开始养猪之后天和就很少过去了。

江子蹇喜欢大多数运动项目,自然也喜欢马术里充满上流社会风格的盛装舞步,但他并不想在嗷嗷叫的一大群猪之间骑着马玩盛装舞步,最后也慢慢地忘了马儿们。

“吴舜不用在意。”江子蹇与天和换完护膝出来,戴上头盔,小声道,“你稍微哄下那个叫卓一隆的,他能帮上你的忙,而且性格很爽快。”

天和朝场地另一边望去,那里站着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与一名年轻人,中年人就是江子蹇说的卓一隆。

天和“融辉的副总,知道了。”

江子蹇“把你的野蛮风格收一收。”

天和感冒一晚上,又发过烧,脑子还有点稀里糊涂的,脚下就像踩着棉花,但一翻身上马,便有了感觉,接过骑术师递来的马球棍,长腿一夹马腹,率先进了场。江子蹇跨上去,摸摸马头,紧随其后也跟了过去。

晴空万里,碧天无云,山下另一侧,典光湖畔,草坪上的高尔夫球场,关越一身高尔夫球服,稍侧身,甩开球杆,一棍将高尔夫球打飞出去。

外号“超级马里奥”的青松公司财务长跟着击球,把球击飞。

“闻天岳的目标只有一个,非常清晰。”财务长道,“融资上市。不得不承认,他这一套玩法,是相当别出心裁的。只是对自己的能力太自信,外加政策问题,在上市前玩脱了。”

“如果不是资金链的断裂,说不定他能成功,只能说,一切都是命吧”

关越把杆交给球童,拒绝了电瓶车,徒步走向山坡,财务长跟在后头,说“ee的决策失误,还不在于一年前进军文娱行业的决策,最大的问题,出在他们租用的超级服务器机组上,这套机组的开发商是美国最尖端的科技公司,十万个处理器芯片,极少对外租用,每小时一千四百四十美金,一年就是一千两百五十万,每年都要烧掉将近上亿人民币,租约为期六年”

“按理说闻家的产业齐备,这些年里投资了不少项目,不应该走到这个地步。”财务长又说,“房产都是小意思,商业街是他们最赚钱的投资。除此之外,连锁的度假客栈、荣和牧场,就在球场对面,喏,你看那边都靠商业街养着,慢点,太久没运动了。”

关越放慢些许速度,财务长勉强跟上,喘着气与他并肩而行,又说“一家私人会所“江岳”,仅供宴客与自家吃饭使用,七月份已卖给了酒店大亨江潮生。两家手机游戏公司半死不活,项目一直没出来,当然,成本不高,一年也就七八百万,手工作坊与私有品牌,虽然赚钱,规模却都很小。闻天岳原本打算随便投点儿,开发几个游戏供自己消遣,能做起来嘛,就以精品工作室的形式,打个包卖给大厂”

关越停下脚步,开始打第六杆,财务长又道“至于以公司名义担保贷款,我想应该还有内情,并非闻天岳一时冲动”

财务长找到球,又一杆击飞,解释道“该公司主要业务是互联网发行与渠道运营,闻天岳认为通过与他们的战略合作,以惯用手段先进行担保贷款,后面再强行并购,能讲出一个好故事,并在未来上市后,起到拉升股价的作用。”

高尔夫球场另一边,荣和牧场的马场区域,响起一阵欢呼。

天和上马,手里只要握了球棍,眨眼间就把正事给抛到了脑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痛痛快快打过一场球了,这些天里积聚的情绪随着秋天的烈日、马儿奔跑时带来的风,和热量一起释放出来。

尚在大学时,天和的反手球就是剑桥的一绝,所有对手看到他不声不响,一头黑发,总不免轻敌,而他策马的风格并无半点绅士风度,狂野奔放,就像骑着战马在苏格兰高原上驰骋,轻轻松松,就把对方杀得大溃。

江子蹇上了场,一时也忘了今天是来公关的,不住大声叫好,与天和配合进退,己方另两名球员则非常默契,与他们打起了配合。

卓一隆半点没想到,这个瘦瘦高高、二十来岁的大男生上了场,居然这么嚣张,己方队伍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当即脸色不大好看。江子蹇控马过去,朝天和说“让他两球,天和”

天和想起来了,他总把江子蹇当成关越,上马以后便往前冲。江子蹇终于想起首要任务,只得刻意地落后些许。

吴舜过来了,笑着朝天和比了个大拇指,策马转身,一棍击球,传给卓一隆。天和踏着马镫,在鞍上长身而立,稍稍躬身,冲向己方球门,卓一隆绕了个圈过来,天和蓦然拔马,打了个圈离开,朝卓一隆一笑。

卓一隆进了第一个球,众球员欢呼,裁判示意一节结束。

天和放慢马术,感冒没好,头还有点晕,喘气时眼前带着蒙蒙的一片,下马时脚步有点不稳。

“打得太野。”江子蹇说。

“我就是这样。”天和答道。

江子蹇搭着他的肩膀,说“休息一会儿,聊几句去,他们看上去都挺喜欢你。”

原本节间休息只有三分钟,但吴舜与那名唤卓一隆的副总却已到场边的露天茶座前坐下了,明显对比赛规则并不在意。天和当即兴味索然,点点头,来到茶座旁,朝两人一笑。

“我还以为你会很文雅。”卓一隆打了个哈哈,“小绅士。”

天和笑道“太久没打,第一节用力过猛,承让,承让。”

吴舜朝卓一隆说“这就是他们的风格,场下斯文,场上野兽。像英格兰队踢球,上了场,什么绅士风度都扔到一旁,有股圆桌骑士冲锋的狠劲。”

江子蹇与天和都笑了起来,天和心想那是你俩没和关越打过。

“你哥哥我见过,”卓一隆喝了点运动饮料,手指点点闻天和,说,“你们的性格,有很大不同。听子蹇说,ee是你和他合开的”

天和答道“先前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打理。”

卓一隆说“原本我是很想投ee的,可惜了,两年前,一直没得到你哥哥的答复,他实在太忙了,家大业大,上公司去,也找不到人,约出来吃顿饭,实在是太难了。”

卓一隆未到四十,说话带着一股法务味,意味深长的,说半分留半分。吴舜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天和,天和听出卓一隆对闻天岳颇有微词。兄长最得势的几年里,好几家公司竞相争投ee,颇有些闻天岳看不上的,虽大多被婉拒了,却也得罪了不少人。

吴舜嘴角带着笑容,以手指弹弹饮料瓶,目光在卓一隆与天和之间来回游移。天和毕业不到一年,对国内人与人之间的谈话方式还不太习惯,仍在努力学习,理解卓一隆的潜台词没问题,但解读对方表情,总令他有点费劲。

这个名叫吴舜的二十来岁的男生,则不知为何引起了天和的注意力,仿佛是直觉,他总觉得吴舜喜欢男生说不定喜欢江子蹇,而江子蹇明显也与吴舜挺熟的。

江子蹇打了个哈哈,说“卓兄也很忙,今天打球都约了好久才约到的。”

吴舜插了一句“忙着准备战略发布会吧,最近都在谈论你们公司。”

“唉。”卓一隆无奈摇摇头,朝天和说,“你们信息科技公司最清楚,什么战略发布会,全是耍猴戏。”

众人又笑了起来,卓一隆又说“白天忙工作,下班还要哄老婆,带两个小孩,不比你们年轻人,每天有耗不完的精力。”

话题转到家庭上,江子蹇便顺着拍了他几句,卓一隆气定神闲地翻出手机里的照片,给天和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又问“你俩结婚了没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你哥哥也没结婚”

天和笑了笑,摇摇头,知道国内人情社会里总喜欢见面三句就问你结婚没有、什么时候结婚、家庭过得如何、老婆孩子怎么样,有了心理准备以后倒也不如何介意,答道“刚分手一年多,还没走出来,过段时间再看看吧。我哥嗯,他的那些烂摊子,自己都理不清,还是算了。”

天和很喜欢他那个未过门就能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嫂子,不过看来卓一隆并不清楚当年闻家的破事,还是不多说为妙。

卓一隆说“什么山盟海誓的爱情,无非也就是那样。”说着开始给三名年轻人分享自己大学时的初恋。天和觉得与第一次见面的人谈论私事,是件很尴尬的事,除非关系非常好,否则一般他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的恋爱经历。但卓一隆既然热衷此道,他便只得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所以从我的出发点来看,”财务长又打出一球,说,“ee没有太大的价值,只是个空壳公司。”

关越走过草坪,下了山坡,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关越道“少喝点酒,少泡夜店,你的感知变得迟钝了。”

财务长一怔,原地想了几秒,明白到关越认为ee破产的整个过程里,还有不合理之处,于是快步跟上老板。

“服务器机组租约,到现在还没有提出中止。”关越找到球,试着挥杆。

财务长说“这种高新技术产业,中止服务器租约,也就意味着他们承认研发项目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关越连说两句话以后,进入了冷却待机时间。

财务长说“虽然租一天,就是烧一天的钱,不过现在闻天岳、闻天和两兄弟,我猜嘛,一个去旧金山想办法忽悠钱了,另一个则在国内等着忽悠机构,觉得说不定还有希望。”

关越击球,财务长说“反正,我强烈不建议你出手救他们家。以那两兄弟的风格,钱到手以后嗯,澳门的笑话,若再上演一次”

高尔夫球场外,马场里又传来声音,关越停下脚步,朝马场看了一眼。

“好好”江子蹇举着马球棍,朝卓一隆笑道。

卓一隆连进两球,意气风发,策马绕了个圈。

江子蹇趁着卓一隆转身的时候,赶紧示意天和,天和忙抬手,示意投降,让他赢,知道了。

“好”天和趁着卓一隆转回来的时候,忙平持马球棍,朝他喊道。

卓一隆“承让”

江子蹇“休息会儿吗”

天和“”

进球以后要求休息,裁判都有点懵逼了,不知道接下来怎么打。江子蹇是个随意的人,反正今天就是来伺候卓一隆的,比赛后再吃顿饭,拍拍他马屁,想方设法达到目的,帮天和拿到产业大会上台发言的机会就行。

吴舜则面现尴尬的笑容,这个朋友是他带来的,孰料天和却给他递了个眼神,彼此都有心照不宣的笑意。吴舜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很有趣。”吴舜持球棍说。

天和笑着说“你打得很好。”继而用手里球棍与吴舜的球棍轻轻碰了下,各自骑马转开。

天和有点累了,早上他只喝了牛奶,又被太阳晒着很不舒服,只想快点打完三场,关键现在还不知道打了多久,让他有点烦躁,还得计算着接下来的进攻线路,怎么让球不会太明显。

“老板”财务长道。

关越一语不发,走下山坡,长腿一跨,翻过牧场围栏。

财务长眼睁睁看着关越扔着高尔夫不打,一阵风般地进了牧场,一脸茫然。

“中场休息”江子蹇喊道,示意卓一隆看裁判。

卓一隆说“不休息了吧手感正好”

天和“”

江子蹇“行,接着打吧”

吴舜“换马吗”

卓一隆道“这马我看还行来来吴舜,阻止进攻,扳平比分”

众人“”

江子蹇使了个眼色,示意天和别嘲讽他,天和额上、脸上全是汗,点了点头,策马上前。卓一隆显然大受激励,准备冲上前去,骑马抢球,击球,一气呵成。

“哎”骑师道,“先生他们不休息您是哪位”

江子蹇一转头,突然看见一人纵马,唰地冲进了场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天和“”

关越侧倾,纵马冲上球场,在灿烂的阳光下挥棍,一招漂亮至极的反手球,那球如流星般唰地冲进球门

吴舜“谁多了个人”

江子蹇马上拨转马头,出场,说“你们打”

关越进球后,手持球棍一抬,天和笑了起来,以手中球棍与他的球棍轻轻互击,发出清脆木声。江子蹇在场边喊道“你们打,我休息会儿,卓兄加油”

吴舜与卓一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场上突然来了一名骑士,戴着帽子,野蛮地加入了比赛,天和朝裁判喊道“算第四巡开始吧”

卓一隆尚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历,对方更戴了顶棒球帽,马上颠簸,看不清楚,正纵马上去时,天和却从左侧迎上,一球擦着卓一隆马腹下掠过,飞向那新入场的骑士。

关越纵马疾驰中一转,右手扯缰绳,左手持棍,来了个高难度的大飘移。

“驭”

关越强行把马拖起,侧身,迎着那球一击,卓一隆与吴舜只觉得眼前一花,进球。

关越纵马,抬起球棍,与天和轻轻互击,双方漫不经心地分开。

裁判示意,开球,众人再度开始追球。天和带着笑意,转马,奔向对方球门,关越策马驰骋中玩了个花式,左手持棍,提到肩后高高抬起,右脚甩开马镫,来了个大翻身侧倾,那动作漂亮得己方、对方,以及场外的所有马师,同时大声喝彩

“好”

牧场里沸腾了所有人都跑出来看关越打球。

“砰”一声击中,马球传向对方球门,带起飞扬的草屑。天和冲到对方球门前不远处,也来一招纵马飘移,转身,横棍,进球。

进球后,天和驭马,淡定地过来,持球棍。关越转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两人各抬球棍,轻轻互碰。

吴舜“”

卓一隆“”

裁判吹哨,开球,马球犹如变戏法般在关越与天和之间传来传去,吴舜与卓一隆以及两名后卫就像耍猴般,跟着那球从一边跑到另一边,浑身是汗。

江子蹇越看越不对,赶紧朝裁判打手势,不要再打下去了,裁判也是个有眼色的,速速按表,通知打完了。

十分钟后。

“关总”卓一隆满脸堆笑,“哎哟喂怎么是您”

关越点点头,与众人坐在茶座前,修长手指搁在桌上,注视眼前的柠檬水,轻轻敲了几下。

“挺有缘。”吴舜朝天和笑道。

天和心想真是太滑稽了,笑道“对啊,对啊。”

江子蹇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卓一隆一见关越,当场就变了个人,惊叹道“您的马球居然打得这么好”

关越“嗯”了声。

天和解释道“他以前是牛津e系马球队的队长,输给他不冤。”

“哦”众人一致点头,江子蹇却笑道“还不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关越看了眼江子蹇,没说话。

卓一隆看看天和,又看关越,笑道“你们一直认识我说呢,呵呵呵,哈哈哈”

“我是闻天和的粉丝。”关越终于开口说话了。

“不敢当。”天和忙笑道,“关总向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关越“我的马球是他教的,走了,你们玩。”说着起身,点点头,走了。

卓一隆忙起身跟过去,说“关总哎正好今天碰上,咱们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嘿嘿嘿,上回我们老板”声音渐行渐远,居然就这么把剩下的三个人扔在了茶座里。

江子蹇“”

吴舜想起了什么事,说“留个联系方式我打得不好,空了再请你指点指点。”

“好,指点不敢当,切磋是可以的。”天和马上答道,他还挺喜欢吴舜的,这人与他年纪相仿,父亲在发改委,浓眉大眼的,长得很精神,为人也不唐突。

“今天不好意思。”吴舜突然朝江子蹇说了句。

“我去洗个手。”天和知道自己该回避了,便接过耳机戴上,起身离开。江子蹇一手扶额,摆摆手,笑了起来,无奈摇摇头。

卓一隆追着关越跑了以后就再没回来,天和眺望远处,只见关越潇洒地翻出牧场矮围栏,回到高尔夫球场里,卓一隆也跟着翻过去,在围栏下摔了个趔趄,抱着腿单脚跳了几下,跑上山坡,与关越成为两个小点,消失在小坡的另一边。

翌日又是个雨天,天和蜷在沙发上,一手抱着他家的傻蓝猫,另一手按触控键盘,飞快地跑程序与编程,江子蹇坐在一旁翻看资料,桌上放着一个信封。

卓一隆的发布会邀请函是拿到了,但看样子,并不打算请天和上台发言,只准备在台下分他个冷板凳坐坐。

“关越这人也是神了。”江子蹇道,“人生在世,一定就要这样互相伤害么”

家里,天和手指碰了下回车,玻璃显示屏上程序一行行地开始跑了,交易软件界面瞬间弹出来几十个小窗口,显示进程。

“普罗,麻烦你帮我监测下cu,谢谢。”天和喝了口咖啡,随口道,“虽然我觉得哪怕关越不出现,卓兄也不会让我上台发言,不过一码归一码。”

“就是”江子蹇说,“搅我的局,我也是脾气好,否则不找人打瘸他。”

天和“咱们先搅他的相亲,他再搅咱们的球赛,互相踢馆一次,很公平。英俊多金的长腿叔叔,打瘸了你舍得”

江子蹇“又不是我前任,只要你授权,我当然舍得。”

“我知道问题在哪儿了”天和按了暂停,只是一瞥屏幕,便喃喃道,“我就说程序总监技术水平不行,简直是个白算了。你在看什么”

“即将约会的对象。”江子蹇答道,“一个在足浴中心里帮客人按摩的。”

天和一瞥江子蹇手里的文件夹,还以为他在招人。江子蹇便解释了一番,做资料的人,是他家一家酒店里的经理,经理注册了一个账号,假装成他,在一个论坛上撒网捕鱼。

这个很会看眼色的直男经理使尽了浑身解数,勾搭了六个对象,并截取了聊天内容的有效信息,最后打印出来,送到江子蹇手中,江子蹇一眼就看中了其中的某一个,长得很帅很青葱,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很有爱心。

江子蹇是学哲学的,看不懂计算机语言,被吸引了注意力,问“哦这就是那个卖出去以后会把甲方电脑跑死机的软件改好了你的公司有救了么”

“没有。”天和说,“这个交易软件已经没人用了。”

江子蹇“那你改来做什么”

“强迫症。”天和随口答道,“怎么能容忍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呢我得重新修一下,再挨家登门道歉,这几天先不出门,你忙你的吧。”

江子蹇“你的服务器机组怎么办”

天和道“再说吧。”

江子蹇知道天和只要开始干活,基本上就是人间蒸发的状态,也不勉强他,拿了外套说“我再替你想想办法。”

“好。”天和答道。

“争取不去求那该死的关越。”江子蹇朝天和说。

天和“我被你的争取捅了一刀,快给我消失,现在,马上。”

江子蹇吹着口哨,朝鹦鹉大喊道“a股崩盘了”

“a股”鹦鹉张开翅膀,赞美了东方世界的财富圣殿,热情洋溢地大喊道“关越死了”

“这还差不多。”天和心满意足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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