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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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链

那句话,就像火炉里飘出来一道燥热的空气拍在脸上,把苏渺一整个给烘熟了。

她身体僵住了,脸颊…火烧火燎。

她这一生所有的尴尬社死瞬间,好像全让他撞上了。

没别的念头,只想死。

迟鹰将外套系在了她的腰间,顺便取下肩上的帆布包,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带没带卫生巾?”

见苏渺整个人都石化了,迟鹰在她眼前敲了响指:“问你话。”

“没…没带。”她脑袋不自觉地低垂了下去。

迟鹰环顾四周,这会儿都到半山腰了,即便景区有小摊贩,也都是贩卖水果和袋装零食、热狗腊肠之类,买到卫生巾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还能走?”

苏渺点了点头:“嗯。”

迟鹰让她走在前面,他紧跟在后面,帮她遮挡着,一路和她摩肩接踵地下了山。

游客中心,苏渺总算在商店里买到了卫生巾,去洗手间里暂时解决了燃眉之急。

登山是没指望了,裤子都弄脏了,偏她穿的是全身纯白的运动衫,实在过于明显了些,难怪迟鹰一眼就看到了。

幸而他系在她腰上的外套,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

苏渺羞得不敢走出去,在隔间里咬着手腕闷闷地尖叫了很久,发泄够了,这才红着脸走出洗手间。

迟鹰独自站在游客中心门口,低头看着手机,指尖时不时地滑动着。

见他过来,他关掉了知乎的页面,揣回手机对她道:“送你回去。”

“嗯。”

俩人没有再乘坐公共交通,迟鹰叫了一辆出租车,让苏渺坐了进去。

她以为他会坐副驾驶的位置,不想他也跟着她进来,俩人并排坐在了一起。

少年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大长腿无处安放,只能敞开着,后排的位置坐得有点憋屈。

苏渺朝里面挪了挪,给他让出更多的空间。

路上,她感觉到腹部一阵阵地绞痛,手微微地攥了拳,竭力忍耐着。

在路过一家药店的时候,迟鹰叫停了出租车,进了药店。

两分钟后,他从药店出来,将口袋里的布洛芬递到她手边,又很熟稔地从她的书包里翻出保温水杯递了过来。

苏渺乖乖地吃了药,喝了一口温水,舒缓腹部的酸涩难受。无意间看到白色口袋里…还有红糖红枣枸杞冲剂热饮包。

“迟鹰,你怎么知道这些。”

迟鹰正巧摸出手机浏览着,闻言,将手机页面递给她:“我喜欢学习新知识。”

苏渺看到了那是关于生理期的知乎回答——

【女友生理期,合格男友应该怎么做。】

她脸颊微烫,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

他眼底勾了几分暧昧的笑意:“我总不能搜:班长生理期,合格的副班长应该怎么做吧。”

“……”

苏渺差点被他逗笑了,腹部又是一阵尖锐的抽痛,她没忍住躬起身,“嘶”了一声。

迟鹰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攥住了她的手。

她明显感觉到了他手掌的力量感,以及掌腹粗砺的茧。

开始不是故意的,但在他松开她的那一瞬间,偏偏很故意地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白皙细腻的手背。

一道粗糙的印痕,伴随着皮肤的每一个细胞,如蝴蝶效应一般传导进了她的世界,每一根神经末梢都为之颤栗了起来。

迟鹰偏头望向了窗外,阳光照着他澄澈剔透的眸子。

一切平静,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很快,出租车停在了苏渺家楼下的阶梯下。

迟鹰下车,看到那一道蜿蜒陡峭的长阶梯,延伸向上,宛如通向不见天日的岩壁深处。

“你家住得挺高。”

“嗯,九十三道梯口。”

“能爬上去?”

“可以的。”

迟鹰将书包递给了她。

苏渺接过了正要离开,迟鹰却背对着她蹲了下来:“行了,送佛送上西。”

“啊?”

“上来,背你。”

“啊,不了。”

“那我走了。”少年说罢直起身,苏渺却一把攥住他的衣角,“那麻烦了。”

迟鹰笑着蹲了下来:“班长,你很假。”

苏渺撇撇嘴,伏上了他的背。

迟鹰背起她,步履如飞地朝着半山坡的筒子楼走去。

这是苏渺第一次绝对零距离地感受着他全身的每一道肌肉的紧绷,就像被拉到极致的弹簧,充满了力量感。

纵然是背着她,他上坡仍旧很轻松,毫无喘息,九十三道阶梯被他走得如履平地一般。

过半以后,苏渺担忧地问:“我重不重啊?要不要休息一下。”

迟鹰是真的呼吸都没有变过,淡淡道:“没我徒步登山的行李重。”

“唔…”

在苏渺家门前,迟鹰将她放了下来,抬头扫了眼面前这栋八十年代历史的筒子楼。

小楼建在半山腰,面朝嘉陵江,但周围环境却不敢恭维,潮湿又逼仄,空气里都散发着某种无法被太阳照晒的霉味,楼栋光线黯淡,噪声喧嚷,时不时传来小孩哭闹和妇人吵骂…

“住这儿?”

“嗯。”

“几楼?”

“三楼,我自己上去,妈妈在家。”

迟鹰没多说什么,扫了眼她腰间的衣服,苏渺连忙道:“我洗干净了还你。”

“嗯。”

……

苏渺一到家,趴在窗边偷看的苏青瑶赶紧迎上来,拉过她的手,八卦地问:“送你回家的男生是谁?好哇!这才到嘉淇私高几天,都耍朋友了!”

“不是!没有!”面对妈妈连珠炮一样的追问,苏渺急得脸颊胀红,“那只是同学,送我回家而已!他是我们班副班长…”

“骗我。”苏青瑶显然不相信,“把你从梯口下一路背回来,还说不是在谈恋爱。”

“是我…大姨妈来了。”

她看到小姑娘身上系了件男式的运动衫,扯下衣服一看,果不其然,她裤子上都染红了。

“……”

苏青瑶无语了,“生理期还去爬山,你不要命了咩。”

“哪儿晓得嘛,我一向都不规律。”苏渺说着,便去洗手间洗澡换衣服。

苏青瑶在门口叮嘱:“别洗头,衣服裤子自己洗了。”

“嗯。”

虽然当妈的嘴上这样说,还是在苏渺打开喷头冲澡的时候进来,拿她换洗的衣服。

苏渺吓得连忙背过身:“哎呀,妈,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我洗澡的时候冲进来。”

“怕啥子羞,你不是老娘一手拉扯大的啊?”

“我长大了啊。”

苏青瑶扫了光溜溜的小姑娘一眼。

她身上皮肤更白净如玉瓷,腰肢纤细,腿也长,身材是绝对有发展潜力的好身材,但就是…太瘦了。

她笑了笑:“有好大嘛,平平无奇飞机场,半点都没遗传到你妈。”

“妈!你烦!”苏渺都要被她气哭了,“快出去!”

苏青瑶拎着衣服去阳台上搓洗了。

苏渺洗完澡,一身清新地走出来,布洛芬也见效了,腹痛果真缓解了不少。

看到苏青瑶已经晾晒了她换下来的衣服和胸||罩,她连忙道:“那件外套,你没洗吧。”

“我才不帮男人洗衣服。”苏青瑶冷嘲道,“你自己弄脏的,自己洗。”

苏渺松了口气,在沙发边找到了迟鹰的运动衫,松了口气,拿了盆子过来,用温水浸泡搓洗。

苏青瑶见状,说道:“还说不是男朋友,一件衣服都这么宝贝”

“哪里,这件就千万不能和其他衣服混在一起洗,白色的,染色了我可赔不起。”

他的衣服基本都是国际潮牌,平平无奇的一件运动外套,看起来都不会太便宜。

苏青瑶严肃地叮嘱道:“你给我记着,长的帅的男的不靠谱,有钱的也不靠谱,你好好读书,以后找个老实的、不会骗你的。”

“妈,真的是普通同学,你别胡思乱想。”

苏青瑶烧开了水壶,替她加了些热水,让她用温水搓洗衣服:“就那种品貌的,就算是普通同学,你能禁得住不心动…还背你回来,啧。”

“哎呀。”

“哎什么呀,妈妈没跟你开玩笑。”

苏青瑶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了迟鹰的不简单,“别泥足深陷了,才发现那是你要不起的,到时候有你哭的。”

她认真地搓洗这衣服:“我晓得。”

几分钟后,苏青瑶察觉到身边小姑娘心情明显低沉了下来:“不是吧~”

“什么呀。”

“啧。”

“……”

苏青瑶摇了摇头,“没吃过爱情的苦,等你吃过了就知道,像我们这种人,什么都是假的,赚钱才是硬道理。”

“不想和你说话啦!”

*

苏渺提着桶,去顶楼晾晒衣服。

刚晾上去,许谧的消息冒了出来:“和男神去爬山,情况怎么样?我刚刚都不敢打扰你来着,应该回家了吧。”

苏渺:“没有情况,在家里躺了一下午。tt”

许谧:“他把你鸽了?”

苏渺:“没、就我来姨妈,把裤子弄脏了。”

许谧:“啊这…”

苏渺:“还被他看到了。”

许谧:“啊这这这…”

苏渺:“还把他的衣服也弄脏了。tt”

许谧:“亲,这边建议换个星球生活哦。”

苏渺放下了手机,夜风悠悠地吹着,洁白的运动衫轻轻飘动着,笼上了一层暗黄的夕阳光。

她一个人坐在顶楼的梯上吹着风,望着远处奔流的嘉陵江。

不管迟鹰为什么忽然约她去爬歌乐山,还是一把子将她揽入怀中遮挡尴尬,还是背她爬上了九十三步梯口…

这些,都不是她有资格去肖想的。

但青春就像台风、像暴雨,像c城盛夏四十度能把鸡蛋煎熟的高温天气一样…是最不受控制的事情。

她看到嘉陵江对面那一幢幢平行而立的玻璃大楼,其中有一栋应该就是他所住的临江天玺。

他们看同样的江,看江面同一轮波光粼粼的夕阳。

但一江之隔,分割了云泥之别的两个世界。

她不该妄想,却还是禁不住要想。

……

不知道是谁看到了安全责任表,苏渺和迟鹰十一国庆一起去过歌乐山的事情,在班上传得沸沸扬扬。

秦思沅当然也听说了,但不知是因为那日兄长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她有了别的念头…并未发作,知道了也当不知道。

十月的竞赛很多,最有份量的是由首都高校牵头举办的国际数学竞赛,班上走了四五个,其中也包括迟鹰。

而十月底的校园开放日,嘉淇私高要举办家长学生联欢会,要求每个班都需得出一个节目。

这件事自然班主任周清华是不管的,一切都交由了自由度极高的班委团队来做。

班长全权负责。

当天下午的班会上,苏渺向全班同学征集节目,看有没有同学自告奋勇、想在联欢会上演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了秦思沅身上。

秦思沅头都没抬一下,用美甲锉磨着手指甲。

苏渺定了定神,又说道:“如果节目能拿奖,会增加班级的集体荣誉分,落到每个同学身上都有好处,参加比赛的同学分数加得更多。”

她又问了一遍,仍旧没人举手。

甚至有男生开玩笑说:“全班最想要分的,不就是班长你吗,不然你上去给大家讲笑话呗。”

此言一出,同学们跟着讪笑了起来——

“哈哈哈,对对,讲笑话没毛病。”

“她本身就是个笑话,我看行。”

“希望最后别给我们班加负分啊。”

……

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即便苏渺当了班长,但是班级里还是有很多同学不服她。

尤其是家境条件比较好、又和秦家兄妹关系好的那几个…虽不会明面上找茬,但每每有这种事,拆台的总是他们。

班会结束后,苏渺找到文娱委员许智欣商量这件事,希望她能牵头组织节目。

许智欣也表示很无奈:“我办板报、做校园杂志、海报ps这些...都没问题,但是文娱表演这方面,真的不擅长。”

“班上哪些女生擅长这方面,有舞蹈音乐才艺,你推荐给我,我去说服她们。”

许智欣拉着苏渺来到阳台边,对她解释道:“班上有才艺的女孩吧,都跟秦思沅要好,这事儿非得秦思沅牵头不可,否则你是孤掌难鸣,没有人会冒着得罪她的风险、配合你,你懂的吧。而且她还是校学生会文娱部的,一句话就可能把你精心准备的节目给打回来。”

苏渺顿了顿,又问道:“那男生呢。”

“男生就更别想了,秦斯阳还在那儿呢!”

苏渺一进嘉淇私高就知道了,这对兄妹是年级风云人物,有他们挡在前面,她寸步难行。就算一万分侥幸当了班长,但绝大多数人也都料定了她这班长...当不长久。

许智欣叹了口气:“如果副班长在,他可能找得到人,偏偏他又去京城参加数学竞赛了。”

“就算他没去,我也不能事事都指望他。”

苏渺还没来得及找秦思沅,秦思沅倒是主动找到了她,心平气和地约她在校门外的甜品店喝奶茶。

“来杯芝士葡萄。”她回头望向苏渺,“你要喝什么?”

苏渺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柠檬水。

付款的时候,秦思沅争着替她付了奶茶钱,然后拉着她坐到了窗边,宣布道——

“班长,我今天是来跟你和解的,我们结束’战役’,以后和平共处。”

苏渺很诧异,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一见到她就疯狂炸毛的女孩,会有这般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你真的要跟我和解?”

“嗯,我可以不找你麻烦了,甚至可以原谅你之前所做的一切,我们当好朋友。”

听到这句话,苏渺心里只觉得好笑。

我原谅你,多么高高在上。

她如此真诚的表情,甚至都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措辞有什么问题,好像给予他人恩赐是一件家常便饭的事情。

愿意和好,不再找麻烦,不再骂她、羞辱她,也是对她的一种恩赐。

但苏渺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她需要秦思沅对她的“恩赐”,才能让她稳稳地扎根在这片本不属于她的肥沃土壤里。

她需要当好明德班的班长,需要绩点加分、帮她拿到高三学年的奖学金。

“你能在联欢晚会上代表我们班演出节目吗?”

“小事一桩。”秦思沅自信地说,“我手上现成就有节目,十人的古典舞,排名至少能拿到前三。”

“真的?”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我们文娱部经常组这些活动,对于你来说的大问题,对我来说,小意思。”

苏渺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接受和解吗?”

她点头:“嗯,接受。”

“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咯。”秦思沅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到了苏渺前面,“这个送给你。”

苏渺看出了白色小盒子上印着pandora的商标。

秦思沅拆开了盒子,将那条晶蓝色手链递到苏渺手边,抓起她的手想给她戴上。

苏渺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手链上挂着一枚很可爱的蓝色小章鱼,还有两颗如大海般澄澈的蓝色水晶滚环。

“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

“这有啥子什么贵重的嘛,一千多而已。”

苏渺仍旧坚持不收。

秦思沅放下了链子,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道:“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我有话直说,我喜欢迟鹰,你不能再勾引他了。”

“我没有。”

看着她低沉的脸色,秦思沅也意识到自己的措辞不当,改口道:“就是说,你不能再和他说话了。”

“他是副班长,我是班长,不说话是不可能的。”

秦思沅想想,也对。

“总而言之,你得回避他,这总能做到吧。”

苏渺明白秦思沅来找她和解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反正你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一切就都公事公办咯,你不能再和他单独出去玩了。”

秦思沅深深地勾着她的眼睛,“我和他家境配得上,各方面都配得上,但你呢,你配得上吗?”

苏渺摇头:“配不上…”

“那就请你远离他,好吗,只要你不破坏我们,总有一天他会被我感动的。”

苏渺缄默不言,秦思沅将那枚链子搁在了她手边,起身离开,“你考虑一下吧,我是真心想跟你和好,甚至你将来的学费…”

“这个不用你管!”

“好,那我先走了。”

……

秦思沅出了奶茶店,摸出手机给秦斯阳打电话:“哥,照你交待的,我都说给她听了。”

“怎么说。”

“没给回复,看起来恋恋不舍的样子。”

“她会答应你的。”

“难不成我真要和她当朋友啊,她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秦斯阳嗓音低沉:“是你有求于她,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你还想不想让她主动远离迟鹰。”

“好好好,我照做就是了,以后和她当‘好朋友’。”

“链子呢,收了吗?”

“你亲自挑选,亲手给她配的水晶珠子,她能不收吗?”秦思沅撇撇嘴,“那么漂亮,我都想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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