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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1 章 番外二

《再见,安吉拉》将在戛纳首映的消息并不令人意外。

所有人都知道,戛纳,不管对于商陆还是柯屿都有着重要意义,而华语电影在戛纳已经失声太久了。

自从戛纳出新规,未在本国获得公映资格——也就是广电龙标的电影,都将无法参加影展,这无形中令许多小众电影失去了另辟蹊径博人眼球的出路,但同时,对于有艺术和表达追求的导演来说,身上也无异于多了一道枷锁。

《再见,安吉拉》制作完成后,因为电影第三卷涉及到了沉重的时代背景,聚焦的又是如此错综复杂的身份倒错与认同命题,在审批上一度紧张得牵引了整个出品方制作方的神经。

作为当事人的商陆,反倒很淡定。在内部试映上,他的表现可谓举重若轻稳操胜券。

“一镜到底审批不好搞,”联合出品方话里有话,咂了咂嘴:“片子是好片,但是随便哪里要剪一刀,可都是致命的一刀。”

“我看商导倒是很从容。”另一资深制片人笑道。

“百分之八十。”商陆漫不经心地抛出了一个数字,指的是他心中一刀不剪的概率。

结果证明,他还是谦虚保守了。

影片既已顺利报送,一段沉寂之后,平地起惊雷:《再见,安吉拉》入围主竞赛单元,同时也是本届戛纳开幕影片。

这是商陆的剧情长片第二次入围主竞赛,加上《偏门》在柏林电影节的惊艳表现,他的奖运、实力都可以说强得恐怖。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有老影评人发难:「完全学院派式的审美和叙事,透露着高高在上的西方式凝视,要是拍得好也就算了,但是从头到尾只看得到匠心而没有灵气,华语电影界能不能搞点有生命力的新人了?」

在流量时代,任何观点都将能获得拥趸。

同意者有,但反驳的却更占上风,毕竟商陆的粉丝已经快赶上一线明星了。一团混战中,一条旗帜鲜明的观点火速被赞上热门:

「你看上去说了一堆很厉害的批判,实际上什么也没说。按照你的措辞,我也可以说你这个人完全爹味的指指点点,透露着充满成见的judge,写得好也就算了,但是从头到尾只看得到狗屁而没有思想,电影批评届能不能搞点有文化的老东西了?」

粉丝正打算提枪上阵,没想到最后成为了战场上的气氛组:

「笑不活了」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会说就多说点!」

「是啦是啦,戛纳选片会每年看2000部长片不如你有眼光有水准」

那个人紧接着发了第二条:

「什么时候电影人用匠心去做一部电影都成了应该批评的事了?更何况匠心和灵气天赋并不是互相冲突的二选一的东西,对于你来说,批评打压一个导演一部电影不过是你获得优越感享受话语权的工具,以你少得可怜的信念感,我都怀疑你有没有能力分清匠心还是天赋。总而言之,天才的事你少管。」

「牛哇牛哇」

「部分批评人现状:我不喜欢的就是不好的」

「热爱电影的人已经准备启程去戛纳了,把电影当话语权工具的正在拿着键盘疯狂输出」

“纪允,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啊啊?”纪允收起手机,“听到了。”

商陆蹙眉:“你在干什么?”

纪允一本正经:“跟人吵架。”

商陆忍无可忍:“不要干这么无聊的事!”

·

戛纳的风里还是海的味道。

主创全员到齐,下榻的仍然是主办方唯一指定的majestic宾馆。故地重游,人却是走马灯地换了一茬。……不对,不是换了,只是回到了原本该有的面貌、最好的面貌。

柯屿跟他算旧账:“上次在落客区跟你对视了,你没回应我。”

这账也太细了,商陆只能承认:“心里回应了。”

“回应什么了?”

“‘他看上去过得不错,我很不爽’。”

柯屿笑死。

虽然《再见,安吉拉》是唯一入围主竞赛的剧组,但「一种关注」单元也有新人闯入,栗山今年没作品,但担任了主竞赛的评委,之前综艺中合作过的大花于望则是「一种关注」单元的评委,另外,戛纳今年赞助商的代言人也循例走了红毯,还有不少男女明星以品牌邀请的身份出席了开幕式。

现场远不如红毯图来得那么有秩序,外围的商务车一辆接着一辆,将全世界的电影人输送到这里,迎接电影界最高规格的欢呼、瞩目以及粉丝疯狂的哭泣,两旁摄影区闪光灯和快门声交织一片,几乎能将人晃出重影。

栗山和于望都未在红毯多做停留,很低调,进卢米埃尔电影宫后才算松了口气,“这一届商陆入围,你又是评审,戛纳是不是准备好给我们华语电影第二部金棕榈了?”

于望虽然是调侃,但不乏真心,国内许多媒体也是如此揣摩的。

栗山是很谨慎的性格,只是笑了笑,没做回应。

“还有一个信号,”于望看着主竞赛单元的海报,“戛纳已经多少年没让开幕影片入围主竞赛了?至少六七年了吧?这次给出的待遇真的让我很有信心。”

栗山沉吟一瞬:“事情揭晓前,不需要思虑过多。你忘了,这次评审团主席曾经对中国电影下过什么论断?他的偏见不好消除,人也固执。”

作为艺术电影最高殿堂,戛纳的宗旨只有一个:艺术至上。但是数年来,开幕式影片的选择越来越看重商业片的声势与影响,其中不乏一些被媒体痛批的烂片,以至于开幕电影成了一个诅咒:被选上开幕的,就入围不了主竞赛。

《再见,安吉拉》是戛纳时隔7年后,开幕电影再度入围主竞赛。

至于栗山所说的「偏见」,倒不止于本届评审团主席。戛纳艺术总监弗雷莫也曾直言过,“中国电影太过商业化”,自然难以获得亮眼的成绩。

在这样的前提下,《再见,安吉拉》的待遇也令不少人心中腹诽,这是看在商陆与法国深重渊源的面子上——想想看,年少留学,师从名师,无论什么采访都绝不避讳自己曾在法国得到的触动。法国人在艺术上的傲慢傲娇举世闻名,商陆多多少少还是沾了这些光。

似乎言下之意,要是之前入围的导演也在法国留学成长,那金棕榈早不过是探囊取物了。

《再见,安吉拉》剧组在红毯压轴出场。

应隐的红毯造型一向明艳大方,这次的浅粉流苏缎面长裙却很少女,似乎是为了与阿柔的年纪身份呼应。她一个女性独苗,身边陪着商陆、柯屿、纪允以及斯蒂芬,简直如众星拱月。

“现在走上红毯的是《再见,安吉拉》剧组主创,”主持人以法语很快地播报,英文同声传译,“导演商陆,这是他第二次入围主竞赛,他也曾获最佳导演、纪录片金眼睛奖,主演柯屿,年轻、富有东方魅力的戛纳最佳男演员,……《再见,安吉拉》入围此次主竞赛,同时也是本届开幕影片,我们翘首以待。”

因为《再见,安吉拉》可能创下的历史,这一届的中文媒体比以往来得都多、都要疯狂,加上柯屿巡演一年的舞台剧影响,来自全世界的粉丝操着各种语言蜂拥而至为之尖叫哭泣。

“……赌约还作数吗?”在轰然炸响的喧嚣中,柯屿轻描淡写地问,在镜头前抿唇熟练一笑,点了点头。

“什么赌约?”商陆反问。

“……”柯屿对着镜头举起右手致意,笑容天衣无缝:“没什么。”

国际媒体一直喊着“sean”、“yu”,快门密集如雨点。

众目睽睽和所有重量级电影媒体的实况转播下,商陆牵起了他的左手。

“这是承诺,不是赌约。”他说,声音低沉,在这样的热闹中听得并不真切。

但柯屿仿佛被扔到了一个完全寂静、空白的空间里。

他甚至连表情管理都已经失去了,神情凝滞,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扩散,下一秒,所有媒体都拍到了他那一瞬间的笑。是低头的,似乎要撇去,不让人窥探到究竟,可唇角的笑意是那么真心、猝不及防、无从控制、难以掩藏。

图和小视频传到国内,再没有人拿着放大镜阴阳怪气说什么国际根本不认你、外媒根本不拍你之类的鬼话,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就是当之无愧的巨星。

不过网友很快找到了别的关注点。

「商陆牵着柯屿的手?」

「我是不是磕cp磕出白日梦白内障了?商陆牵着柯屿的手一起走的红毯吗???」

「救命了!手怎么牵得这么紧啊!」

「我老公牵我进教堂都没这么紧,酸了。」

「剧组关系真好哎」

「一时之间非常羡慕楼上的单纯」

「出现了!导演和主演的戒指……呜呜呜我不尖叫,我只想哭」

可是他们太泰然自若了不是吗?

就连端举着镜头的国内摄影师们都是一愣,两位当事人的嘴角却始终衔着从容、松驰如春风般的浅淡笑意,仿佛在红毯上牵手合影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了配合应隐,加上整个主办方、媒体区、粉丝的热情,他们在红毯上逗留的时间超乎以往的久。

应隐拗完了造型,以明媚大方的姿态,一边牵起了柯屿的手,一边牵起了纪允的手,在摄影机前留下了东方主创手牵手的合影,以此来宣告剧组紧密一体。

两千人的卢米埃尔大厅座无虚席,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在沁着冷气的黑暗中欣赏这部三段式结构、却又浑然天成的一镜到底电影。

国内的黎明时分,简中互联网有了这样语无伦次的评论:

「牛逼炸了,观影结束和采访中全体起立鼓了三次掌每次都超过五分钟,商陆牛逼,斯蒂芬牛逼,这样的一镜到底将会载入史册。

外媒的热情令人不敢置信,明天天亮全世界的影视娱乐媒体都将会为这部片子送上最好的标题。

作为有幸看到首映的中文媒体,走出卢米埃尔大厅的那一刻,我的脊梁是笔挺的我的胸膛是高昂的。

唯一担心的是,作为一部彻底的华语片,希望戛纳可以给它公正的待遇。

不知道怎么描述我的心情。现在,戛纳这个海滨小城也已经陷入了夜,但我的手指仍然还在发抖,我不喝咖啡,我要喝啤酒红酒白兰地来通宵写这篇稿子。」

首映后的采访史无前例的长,几个点让我印象深刻:

柯屿演技太牛逼,跟调度配合得天衣无缝;

电影耗时八个月,排练就花了七个月,实际拍摄不超过两周;

作为出身香港豪门、法国留学的天之骄子、真正意义上的“上流”,商陆能关注到这么细微复杂的命题,难能可贵。」

这毕竟是专业电影人的发言,虽然激动凌乱,但还带着书面思考的痕迹,其余有幸忝列其中的工作人员,就很直白了:

「太他妈牛逼了,一部一镜到底玩出了花」

「小道消息是选片委员和艺术总监原来并不看好一镜到底作为开幕电影,但是显然它不仅有噱头有艺术也有商业,观影过程完全沉浸,结束时甚至觉得怅然若失」

「送别响起时,我相信,全场两千人只有我这样的中国人浑身颤栗起了鸡皮疙瘩,那是种难以言喻的感受,我就差抓住身边哥们儿疯狂摇晃告诉他这首歌我会唱!我们每个中国人都会唱!现在我意识到,这是商陆献给在场中文观众的秘密情书」

「其实看完电影也不知道安吉拉是谁,但这似乎不重要。她就像『了不起的盖茨比』里,对岸的那一道绿光一样,你永远在寻找它,但你也总是getlost。ps这应该不算剧透吧。」

「唱个衰但也不算吧,这部电影的票房未必会很亮眼,很可能不会超过偏门,但是它未来的地位将不需要票房的备注。」

第二天,包括简体中文、繁体中文、英文、法文在内的多家媒体、报纸,都刊登了有关戛纳电影节开幕红毯的报道,并将《再见,安吉拉》单独成段,盛赞之词溢于言表:

「惊艳绝伦的电影,将戛纳开幕影片带回了应有的轨道」

「一部东方语境下思考与表达,但能令全世界观众共情与回味的影片」

「最复杂的表现,最扎实的表达,最深刻的象征」

《再见,安吉拉》冲上热搜。

粉丝心情复杂:

「一觉醒来,商陆又封神了?等等,我为什么要说“又”」

「目瞪口呆,老婆,快出来看上帝」

「确定不是在骗我们、造势、营销吗?这种铺天盖地的赞誉让我好不安啊!」

随着越来越多的稿件、博文登出,引颈期盼的影迷也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花絮细节。

「有意思的是,三年前商陆对着西蒙·格雷说,纪允是他心目中想要的演员,因为勇敢而真实。这一次,同样是面对西蒙·格雷,他身边站着的人是柯屿。但西蒙并没有再度调侃这个问题,因为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开篇番位有点意思,应隐和纪允先出来,打的是『主演』,然后柯屿一人独占一幕,打的是『特别主演』,平衡里也嗅到了偏爱的意味」

「这部电影缺了谁都不行,如果没有柯屿,影片的表演绝对没有如此天衣无缝,可是如果没有商陆,那这样的天才之作还有谁能呈现呢?说他只有匠心是本年度最大笑话。」

「看电影的时候已经觉得很恐怖,然后我算了一下,商陆今年30周岁,柯屿35周岁,两个人都很年轻。电影是一生的事业,可以供你钻研到八十岁甚至入土,对于这一行来说,他们年轻得恐怖。未来还那么长,他们还要交出多少份让人无法企及的答卷?」

口碑发酵得厉害,聂锦华飞到戛纳时带来了国内诸多老牌媒体和电影人的问候,在与国外院线、发行商、流媒体谈判时,也获得了极大的优势。

但当事人的两位,谁都没有上网,一切行程事宜交由助理米娅,或者由酒店前台转接留言,他们甚至把手机关了机。

每天的行程结束时,他们便去看电影。六十八部戛纳官方展映片单,他们每天挂着粉色工作牌招摇过市,仿佛普通的影节职工,遇到感兴趣的,就免排队溜进大厅去观看。

到晚上,自然是有那些流光溢彩的afterparty,可是更有意思的还是去棕榈海滩上喝酒,听法国香颂,看今年的沙滩露天电影。高高的荧幕照着夜色中的脸,偎依在一起的人那么多,并不多他们一双。

有人偶遇:「『玫瑰花下』首映好像看到柯屿跟商陆了,两人都穿着衬衫,看得好认真,没好意思去打扰,等结束时又消失了,感觉自己像做了个梦。如果是梦,那这个梦也太好了。」

十一天后,华语电影毫无悬念地搬回了它的第二座金棕榈,虽然顶级奖项梅开二度在影史上极为罕见,但或许是为了弥补上一次双黄蛋的遗憾,柯屿搬回了他的第二座、独属于他一人的「最佳男演员」。

消息第一时间传回国内,商陆和柯屿捧着金棕榈的影像定格影史。

·

定档的消息接踵而至,《再见,安吉拉》将在暑期上映。《偏门》上映初期所遭遇的排片冷遇将不会出现,因为所有人都想去影院亲眼见一见这部历史级的影片,《最终我们仍会眼神交汇》被剪得七零八落的情况也不会再出现,因为它一刀未剪,是彻底完美的作品。

·

祝福雪花般,但都被盛果儿转接了,语音信箱塞爆:

“hello我是谢淼淼,小岛哥哥,什么时候请我喝酒庆祝呀?”

“柯老师,我是唐琢,恭喜你,由衷为你感到高兴,也为我自己感到荣幸。”

“hi小岛,我是《电影人》的cici,恭喜你!请务必要把金棕榈团队的首次独家专访交给我做,好吗?”

“小岛,在商陆那里磨练够久了,准备什么时候再回来和我合作?沈老师为你写了比「花心公敌」更好的本子。”

“我是阿州,恭喜你,万事精神。”

·

圣海伦纳岛。

“商导上次在这里命悬一线,我还以为留下了心理阴影,终生不会再登岛了。”

圣海伦纳影节的职员mike,还是这样的健谈。

因为不是正规接待,所以他开敞篷车来接人,风把头发吹得凌乱。mike从后视镜瞥了商陆一眼,发现他在笑,“不会,”他说,“这里留下的都是美好的记忆。”

比如那片穿过密林的断崖,用白石子拼了一半的「slu&kyu」,果然被小动物的排泄物造访过了。

柯屿蹲在地上笑得不行,因为白色的不明痕迹留在「slu」上多一点。

“奶奶小时候告诉我,如果被鸟屎淋到,代表会有好运降临,”柯屿忍笑很辛苦,目光拼命一本正经,“所以你看,你运气——别别别别!要摔倒了——唔!”

被扔着抵到了树干,商陆吻着他,密不透风的强势。巨大的墨绿树冠摇晃,落下扑簌的叶子,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孤独惯了,看不了这种腻歪的戏码。

柯屿一边吻一边笑,勾着他的脖颈,被商陆一把托起腰臀,整个人挂到了他身上。

“我说真的,”柯屿说,抚摸着他的脸颊,目光迷离又眷恋,比大西洋上的落日更温柔,“你真的有喜事临门。”

商陆眯眼打量着他,这是危险的信号。他这次学聪明了,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凑到柯屿的耳边,“……”

瞳孔都随着这句话而睁大。

“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柯屿反驳不了:“你耍赖。”

“你愿意吗?”

风从大西洋卷着浪尖,带着那句叹息般的“我们结婚吧”飘过每一道山川与洋流。

“愿意。”

说完愿意,却又踌躇不安了起来,“你不觉得草率?”

“不觉得。”商陆说,“只要你喜欢。”

“我喜欢。”

是心血来潮,也是蓄谋已久。

“本来想,等安吉拉上映之后,我们去法国采风,顺便看看你送我的那座酒庄,走到哪算哪,也许是走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地方,那天太阳也刚刚好,空气中的温度、湿度,风里的香味,都很好,我就和你说,我们结婚吧!我们就在那里住下来,村子里会有下了农忙的乐手,花是从田野里现摘的,我们就这样结婚,在那个地方的石砖小教堂,只有陌生人和我们。等回国的时候,等着被小温打死。”

商陆双手卡着他的脸颊和下巴,在他随便到可爱的措辞中微笑起来。他们挨得近极了,鼻息交闻,商陆若有若无地亲吻他的唇角,“原来你知道会被打死。”

“现在好了,”柯屿拥着他宽阔的脊背,“……换成你被打死。”

圣海伦纳岛是适合举行婚礼的地方,谁说不是呢?

只是岛上居民这样少,一说要办婚礼,如同那一年露天举办影展一样,都携家带口呼朋唤友地来了。

只是……似乎不知道谁是新娘,谁是新郎,谁才是这一对新人呢。

只知道有那样一个神秘的人,他包下了岛上最醇美的酒,最芬芳的鲜花,最甘甜的水果,最美丽的灯珠,和最美丽的夕阳与黄昏。他说,欢迎每一位乐手,哪怕你只会摇晃沙锤,他说,欢迎每一个小孩,哪怕你只会捣蛋,他说,欢迎每一个老人,哪怕你只会眺望远方思念水手。

只是,总有人看到这两个穿着黑色礼服、打着领结与领带、胸口簪着松果与花的年轻人。他们旁若无人地从幕天席地的宴会上穿过,像两位宾客。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故事,但所有人都祝福了这一份浪漫。

巨大的露天荧幕上,影像再度流淌了起来。

那是商陆送给柯屿的礼物。

五百八十部电影的婚礼混剪。从默片到有声,从黑白到彩色,从胶片到数码,每一次的牧师询问,每一次的“我愿意”,每一次的交换戒指,每一次的亲吻,每一次的手风琴,每一次的管弦乐,每一次的鲜花掌声与眼泪。

背景音乐是《最终我们仍会眼神交汇》的maintheme。

柯屿没有说话,但眼泪已经滑过满面。电影的光照耀着他,令他的眼泪也如同闪着光。

·

又是一届星云奖。

从来没有一届奖项,在未颁发前,它的桂冠就已经毫无悬念。奇怪的是,柯屿特意要求把最佳男演员放在最后颁。主办方很幽默,特意安排艾福润开奖。

艾福润手上拿着信封,笑道:“老早之前柯屿就说我是他的福将,只要我在,他就会获奖,虽然那时候我们指的是金扫帚。我还记得第一次他在星云奖得奖,拿的是双黄蛋,正如他在戛纳。问题是,去年五月,戛纳已经弥补了他一个独一无二的,所以今年,星云奖是不是也要补上?我们现在来揭晓。」

他拆开信封,没有意外,释然地一笑:“本届星云奖最佳男演员是——不如你们跟我一起宣布吧。”

在全场的“柯——屿——”声中,柯屿走上舞台。

灯光汇聚在他身上,群星璀璨的夜晚,他是最亮的那一颗。

盛果儿在台下紧张地绞紧了手指,掌心汗湿,她一颗心都在泛着疼。

“谢谢艾老师,你果然是我的福将。”

全场轰然大笑,艾福润与他拥抱,拍了拍他的肩膀,耳语的音量感慨地说:“好样的。”

柯屿握着奖杯,定了定神,“下面这段话,我好像翻来覆去说了好多次了。”

大家又笑。

“该感谢的还是要感谢,但是我的感谢名单太长了,如果站在这里说完,我后面的话就会来不及说。因为星云奖对我来说是特殊,所以今天,我想说些不一样的。

大概是五年前——时间过得好快——我在这里获得了我人生中第一个肯定我的奖项,捧起了我人生中第一座最佳男演员的奖杯。朋友还都是老朋友,当时的大家,栗山老师、艾老师、沈聆老师、唐琢、橙子姐、淼淼、应隐,很高兴今天看到我们仍然一起聚在这里,为电影庆祝,为创作欢呼。

有一段话在我心里翻滚了很久,到今天,我终于决定把他说出口。”

他停顿着,眼神停在商陆的脸上,与他对视,对他微笑。

灯光晃着每个人的深神思,但他的心脏跳得沉稳。

背后巨大的屏幕展现着实况,柯屿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攥紧了奖杯,透过话筒,人们听到他的声音:“从明天开始,娱乐圈就不再有柯屿了。”

整个会场哗然,主持人震惊地看着他,陷入到无法救场的本能的失语中。

实时转播的弹幕陷入疯狂。

而现场却在骚动后陷入诡异的安静。

柯屿笑了笑,“我不是不拍电影了,也不是退休了,只是从此以后,演员是我的身份,拍戏是我的工作,我将不再上综艺,不再是明星,不再分享私生活,不再拥有粉丝。如果你喜欢我,我对你的喜欢有所回应,这份回应有且只会是,你来电影院看我,我用最好的表演、最好的作品迎接你。

关于这一点,我与经纪公司、一直支持我的品牌方们,以及我的家人、朋友,都谈过,很庆幸我能得到这么多的支持和谅解。

一直以来,我也并没有当好一个明星,也常常失去身为一个明星的自觉,所以,就当我是胜任不了,主动请辞下岗吧。”

盛果儿捂着嘴,又哭又笑,眼泪流下打湿了每一根指缝,但她却笑出了声,“神经啊。”她骂,肩膀却抖得厉害。

“最后要对星云奖主办方们说抱歉,本来今天这个夜晚是属于你们的,但我拿了奖不干正事,恐怕要抢了你们的热搜,就当今天的热搜是为我最后的践行吧。”

主持人虽然活过来了,但很僵硬,施展了一次不太成熟的救场:“柯老师,您是在……开玩笑吗?”

女主持躬着背,小心翼翼地问。

柯屿笑了笑:“你觉得呢?”

主持人的眼泪刷得一下就流了下来,但她很快地抹掉,“那……”

她又陷入到了词穷中,只能流着眼泪笑。

“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您、您说。”

“五年前,也是你主持,当时揭晓最佳影片,你和我打了个赌,说如果是《偏门》获奖,那就让我和商陆在台上抱一个。”

“是这样,你还记得。”女主持深呼了一口气,微笑道:“当时我们说是世纪拥抱。”

“我这个人喜欢有始有终,在星云奖开始,在星云奖终,所以今天,我想请你们见证,”柯屿抿了下唇,“让我们再拥抱一次,好吗?”

镜头给到商陆,现场的目光都汇聚向商陆。

直播间观看人数飙升,热搜「柯屿退圈」已经爆了,只是那么短短一句的简述,由现场手速最快的媒体发出。

商陆站起身,扣起西服扣子。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矜贵,柯屿注视着他,全世界注视着他,注视着他阔步沉稳走向舞台,走到了柯屿的身边。

众目睽睽之下,屏声静气之中,商陆将柯屿抱进怀里,如爆料贴所说的,向来是那样有力、毫不避讳的双手拥抱住。

“这算惊喜还是惊吓?”商陆在他耳边耳语,声音罕见得远不如他表面那么沉稳,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聚光灯下,无数台转播摄影机前,柯屿抚着背,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算告白。”

·

热搜上的「爆」接二连三,连同着这个不知如何定义的拥抱。

很久很久以后,粉丝才从这场猝然的告别中平复过来。

在每一秒刷新都有新实时的广场上,深夜的一段话并不起眼,如流星般很快被淹没了:

「我想你现在一定很快乐吧,每天只是拍电影、聊电影,和最棒的团队默契合作,收工了就和朋友去喝啤酒,一年一部作品,结束了就去海边度假,拥有更多的时间陪你的奶奶和五只不再年轻的猫咪。

从花瓶到现在的影帝,我已经忘记自己注视了你多久,后来我想起来,我自己也从一个初中生,变成了现在在英国工作的策展人。原来时间这么快,但我还记得自己反复啃着面包背诵艺术史、挤地铁喝白开水省钱去看展的日子。那些日子能坚持下来,都是因为你。

谢谢你这么努力,我知道,你是一个从不为证明给别人看的人,你只是你,为自己努力,为自己退圈。但是,你为自己的努力激励了我一辈子,而我也不仅仅只是我一个。

我们以后都见不到你了吗?

如果把时间拨回到故事发生的最开始,一个拙劣扮演乞丐的内娱花瓶,一个傲慢轻狂笃定的香港少爷,你们在片场擦肩而过,那个下午的一切都如此平平无奇。只是这支笔不在命运手上,因而故事的结局也由你们自己写就。

这就是最好的故事,也是最好的结局。」

—内娱第一花瓶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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